第130章
老汉不敢躲开,趴在地上哭求,“求求你了,家里的小孙子已经半个月没吃一粒盐了。
再这么下去,孩子会死的。
求求管事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吧。”
管事狠狠吐了口痰,“我发善心可怜你们,谁发善心可怜我啊?
这个月都已经过半了,该交的盐还没有完成一半呢。
你们一个个废物,饭没少吃,怎么制盐却慢得跟老牛似的?”
管事越说越怒,又狠狠抽了几鞭。
老汉后背的衣裳被血染透了,疼得整个人蜷缩成团,手里却仍旧死死攥着一把盐。
雪白的盐粒从指缝间滑落,滚入泥土间,老汉慌得连忙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塞回手心里。
管事上前掰开他的手心,“还不松开?再不松开老子打死你。”
老汉死死攥着手心,仿佛手上抓的就是命一般,就连落下来的鞭子都顾不上躲开。
管事大怒,狠狠用脚去踩老汉的手。
沈初看得眼眶发红,不由上前一步。
裴渊却抓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沈初有些气愤,“再不出手,那个老伯就要被打死了。”
裴渊蹙眉,“我们出手就会暴露身份,前功尽弃。”
沈初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理智告诉她,为了大局,她应该在此刻保持冷眼旁观。
但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位老人被鞭打致死,她更做不到。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老伯被打死吗?你也太冷血无情了。”
她甩开裴渊的手,大步向管事走去。
裴渊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上前扯住她的手臂,大声道:“管事的,那边有一口盐井好像坏了,这可咋办?”
“什么?盐井坏了?”管事抬头,不悦地瞪过来。
裴渊嗯了一声,指着刚才自己去打卤水的井道:“好像是缆绳卡住了,小的不敢随意乱弄,要不管事的您去看一眼。”
管事松开老汉,骂骂咧咧走过来。
“本来完成盐数就差得多,还坏了个盐井,真够倒霉的。”
他走到盐井跟前,转了下上面的轱辘,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第163章 冲突,裴渊为沈初受伤
轱辘顿了下,上面挂着的木桶顺利滑到了井底。
管事转头一鞭子狠狠抽向裴渊。
“睁着眼说瞎话的东西,盐井这不好着呢?再敢乱说话,打死你。”
长长的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响声,落在裴渊后背上。
沈初脸色微变,忍不住上前一步。
裴渊锐利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冲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沈初紧紧攥着拳头,想冲上去,又怕坏了裴渊的计划。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管事狠狠甩了裴渊五鞭。
裴渊一声不吭的受了,后背弯得厉害,看起来十分像个唯唯诺诺的盐工。
“大概是小的看错了,小的看那么多大锅空着,里面没有卤水熬煮。
就想着多打几桶卤水过去煮,小的也是怕完成不了今天的煮盐任务,没有饭吃。”
管事转头看向一排排空着的大锅,又皱眉扫了一眼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汉。
裴渊的话提醒了他。
本来盐场煮盐的人就少了一半,若再打伤几个,煮盐的任务就更完不成了。
管事冷哼一声,提着鞭子围着裴渊转了一圈。
“汉阳灾区来的流民,若不是我心善,给你们口饭吃,明天说不定就饿死在这里了。
既然留你们下来,就得好好地给我干活,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还愣着干什么啊,都给我起来干活,再有偷奸耍滑,或者偷盐的,老子绝不轻饶。”
管事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沈初连忙奔过去扶住裴渊,见他后背有斑斑血迹渗出,可见管事用足了力气。
她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裴渊站直了身子,“没事,皮肉伤而已。”
“找个地方给你上药吧,这么热的天,伤口会化脓的。”
“不用,先去煮盐,免得一会儿管事又回来。”
裴渊转身提起木桶,又去井边打卤水。
沈初转头看向还在地上趴着的老汉,略一迟疑,还是走了过去。
“老伯,你还好吗?我扶你起来?”
老汉身子抖了下,撑起上半身,将手里的盐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来,揣进怀里。
然后他转头看了沈初一眼,神情木然,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
身后传来裴渊的嗤笑。
“看到没,你着急忙慌地想救人,连一声谢谢都没换回来。
这才是真正的人性,以后莫要再意气用事了。”
沈初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裴渊。
“我救他,只是因为我看不得一位穷苦百姓因为一把盐被活活打死。
世上有多少百姓想活命却没有机会,我不能救所有人,但能多一条生活在世间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开心的事啊。
至于他是不是感谢我,那并不是我在意和追求的。”
裴渊微愣,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呵,幼稚!为了一个不知感恩的人陷入暴露身份的危险中,在我看来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沈初皱眉反驳。
“我只是想上前解围,不会直接露出功夫救他,殿下又怎知会暴露身份?”
裴渊冷哼,“若是万一暴露呢?咱们很可能查不到任何东西。
甚至还会被别人借着咱们掩饰身份的机会,把我们灭口了。
沈初,你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别告诉我你想不到这一点?”
她当然想到了。
所以她本来的想法是向管事求情,想办法说服他不打老汉。
她想的是如何在规避风险的前提下救老汉一命。
很显然,裴渊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她也不认同裴渊的想法。
沈初脱口而出,“既然殿下不认同,为何还是出面救下老汉?”
“那是因为我怕你蠢,连累我暴露身份。”
“你!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懒得同你说。”
沈初气呼呼地抱起柴火转身就走。
裴渊冷哼一声,提着木桶离开了。
沈初转头,看到他后背几乎全被血迹染透了,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如果刚才裴渊没拉住她,现在挨鞭子的人就是她了。
裴渊其实是为了她才受伤的。
这个念头冲进心里,令她心头的怒气顿时散去。
夜幕降临,有人推着车来送饭了。
管事出来挨个检查盐工们煮出来的盐。
沈初和裴渊煮的盐刚刚好够二十斤。
管事将盐丢进木桶里,轻哼一声,“还算能干,明天每人交三十斤盐。”
沈初倒抽一口气。
他们这一天根本没闲着,勉强才煮出二十斤,明天要三十斤,岂不是得煮到夜里子时。
周围的人神色木然,仿佛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管事摆手,“行了,去领饭吧。”
煮够二十斤盐的,每人可以领一个干饼子,一碗野菜汤。
沈初咬了一口饼子,干巴巴的,硌牙,再喝了口野菜汤,差点没吐出来。
又涩又苦,最关键的是竟然没有一点盐味。
她转头看向裴渊。
裴渊正满脸嫌弃的看着野菜汤。
若不是碍于管事在,估计他早就倒了。
发完晚饭,管事吆喝着离开了。
旁边有个身影逐渐靠近,沈初还没反应过来,一粒盐丢进了他碗里。
是那个因为盐被打的老伯。
他朝着沈初微微点头,有些无措的看了一眼裴渊,小心翼翼的从帕子里摸出一粒盐递给沈初。
沈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给我六哥的?”
裴渊转头看了过来。
老伯将盐放进沈初手心里,搓着手小声道:“快喝吧,喝了才有劲干活。”
说罢,他佝偻着身子迅速离开了。
沈初将雪白的盐粒放进裴渊的碗中。
知道裴渊夜里看不见,她将老伯给盐的事情说了,小声感慨道:
“老伯将盐看得比命还重要,却能拿出来给我们吃,这不比一声谢谢有意义?”
裴渊垂眸,默不作声地喝了碗里的汤。
沈初没再继续往下说,慢吞吞地就着野菜汤将饼子吃了下去。
裴渊却忽然转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初眨了眨眼,“六哥啊。”
他们两个现在化名一个陆六,一个陆七。
“你觉得不妥?不然我改改,直接叫你哥?或者陆六?”
裴渊沉默片刻,道:“不用改,六哥就很好。”
沈初......莫名其妙。
夜深了,盐场逐渐安静下来,盐工们劳累一日,纷纷倒头睡去。
沈初将裴渊悄悄拉进树林中,催促道:“快把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