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沈大人,状纸可不能乱接,说不定他是故意陷害三皇子呢?”
  “就是,三皇子可是恒王殿下的左膀右臂,得罪三皇子就是得罪恒王呀。”
  沈初蹙眉,“咱们身为御史,风闻便可奏事,如此草菅人命,骇人听闻,我们怎能坐视不管?
  况且是不是陷害三皇子,查查不就知道了?
  不知各位可愿与我一同查证此事?与我一同进宫面圣?”
  众人脸色微变,目光闪烁。
  有人小声道:“啊,我岳母的小姑子的公公去世了,属下要请假去陪葬,啊呸,去送葬。”
  “属下老母病倒,今日告假一日。”
  “属下家里老母鸡死了,老母亲让我回去喝鸡汤呢。”
  沈初被气笑了,转头看向剩下的人。
  “你们呢?有什么需要你们赶回家照料的?是有母猪生产?还是老鸡下蛋?”
  “属下...哎呦,属下头晕,快扶我离开。”
  转眼间门口只剩下沈初一人。
  她心底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悲凉。
  同僚们要养家糊口,有家人亲眷要照顾,他们害怕恒王,害怕被报复,她能理解。
  她不能强求所有人跟她一样愤怒,但身为御史,对于可能是冤案的案子无动于衷,视而不见,甚至是麻木不仁地当作笑料一带而过,怎能不让人觉得悲凉?
  督察院除了督察百官,更重要的职责是纠核刑狱,杜绝冤假错案。
  若御史们都这样麻木不仁,谁还能真正为百姓们说话?
  怪不得就连一向正直刚烈的贺正祥都变得死气沉沉。
  这样的事见多了,人心就冷了。
  “听说有...有人鸣冤。”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她转身,看到贺正祥抓着核桃跑过来,喘得犹如破风箱一般。
  “贺大人今日怎么迟到了。”
  “别提了,今儿一早家里的老母猪生了,生就生呗,还一窝生了十二个,接生耽误我了很长时间。”
  沈初......还真有老母猪生产的。
  “咦,鸣冤的人呢?”贺正祥左右看了一眼,一脸习以为常地叹息,“是不是又没人敢接状纸把人赶走了?
  我说什么来着?你即便挑出去一锅老鼠屎,也不见得就能重新熬一锅好汤。”
  “状纸我接了。”
  贺正祥还在叹息,“鸣冤的人也不知道.....什么?你接了状纸?”
  她点头,“贺大人不赞成我的做法?”
  贺正祥掀了掀眼皮,带着一抹探究,“你不怕恒王报复你?”
  沈初勾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因为惧怕权贵而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沈初当初就不会选择进督察院。”
  若是十年前有人能为爹爹站出来说句话,重新调查,或许父亲就不会顶着通敌卖国的大罪被砍头。
  沈氏一族七百六十三口也不会被株连,溺爱她的祖父母,宽容慈爱的伯父伯母,调皮捣蛋却疼爱她的哥哥以及堂兄们,全都成了刀下亡魂。
  有的死在了北戎人的刀下,有的同爹爹一般被押到法场砍了头。
  诗书传家的泱泱大族,宁安侯府沈氏一门一夜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再也做不了那个有爹娘疼爱,娇气活泼的小姑娘了。
  眼下眼底的酸涩,她定定地看着贺正祥。
  贺正祥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把资料给我吧,我来写奏折,本官比你有经验,况且本官老了,若真有报复也不怕。”
  沈初拒绝了,“状纸是下官接的,就由下官负责吧,您是个好御史,下官不能连累你。”
  贺正祥顿了顿,再次伸出手来,“你还太年轻,还是我来吧。”
  “不,下官来。”沈初摇头拒绝。
  她知道这件事的始末,贺正祥不知道,未必有她处理起来顺手。
  如果她连帮流风申冤都做不到,以后又如何为沈家,为爹爹申冤?
  沈初拱手离开,没注意到贺正祥满脸复杂的神色。
  回到照磨所,她将一腔愤懑化在笔尖,很快,一本慷慨陈词,铿锵有力的弹劾奏折就写好了。
  纸上洋洋洒洒数千言,历数三皇子犯下的罪孽,请求陛下严令调查此事。
  奏折写完,她原本愤怒的心沉静下来,叫了流风进来问话。
  “说吧,六殿下后面还安排了什么?”
  流风是裴渊的人,那么流风出现在督察院门口自然也是裴渊的安排。
  裴渊应该是想要御史出面,用流风家的案子作为切入点来揭开三皇子的罪行。
  流风有些惊讶,却还是低声道:“三皇子府的管家去年被灭口,被殿下救了下来。
  管家手上有许多三皇子的罪证,有他做人证,三皇子的罪行便是板上钉钉了。
  小沈大人只需要领我进宫,以御史的名义要求重审此案就行。”
  沈初点头,看来裴渊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需要有人做个先锋。
  如果能为那些少年讨回公道,她甘愿做这个前锋。
  沈初收拾妥当,带着她与贺正祥分别起草的奏折,领着流风进宫了。
  大朝会一开始,沈初便率先出列,将奏折递上去,说了流风一家的惨案。
  “...陛下,当年草草结案,疑点重重,又牵扯到三皇子,臣请求陛下亲自审理,重新复核流风家的案子。”
  隆庆帝沉着脸打开了奏折。
  满朝文武看向沈初目光十分复杂,有充满赞赏的,有满脸愤怒的,还有等着看好戏的。
  这些目光当中,有两道最为激烈。
  其中一道是左督御史赵德文,此刻他脸色阴沉,恨不得用目光切断沈初的脖子。
  督察院被他一手把持着,别说有弹劾三皇子的,弹劾恒王一派任何一人都不行。
  唯独沈初几次三番挑事,是个刺头。
  沈初对赵德文的目光视而不见,转而看向另一边,见裴渊正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望着她。
  有讶异,有不解,更多的是探究的意味。
  什么意思?
  难道她猜错了裴渊的计划?
  第80章 沈初又又升官了?
  她以眼神传达自己的不解。
  既然入了同一个坑,我主动给你做前锋,够意思吧?
  裴渊定定看了她片刻,勾了勾唇,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沈初被他笑得浑身发毛。
  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边隆庆帝已经看完了奏折,龙颜大怒。
  “三皇子呢?让三皇子上来回话。”
  众人这才发现三皇子竟然不在大朝会之列,不由纷纷议论起来。
  三皇子去哪里了?
  沈初也不知道三皇子去了哪里,下意识看向裴渊。
  裴渊却连个眼风都没给她,面无表情的站着,仿佛一切和他无关。
  外面团传来内侍惊慌失措的叫声,“陛...陛下,找到三皇子了。”
  隆庆帝大怒,“那个孽障在哪里,快让他前来回话。”
  内侍支支吾吾,被催促后才道:“三皇子在马圈里,正抱着马儿.....马儿把三皇子下半身踩烂了。”
  满朝皆哗然。
  隆庆帝脸上挂不住,“把那个混账给朕拖上来。”
  三皇子被抬上来的时候,众人都吓了一跳。
  一脸青紫肿得像猪头一样,下半身还血迹斑斑。
  “老三你发什么疯?”
  隆庆帝吓了一跳,正要训斥,就见三皇子忽然抬起头,冲着他嘿嘿一笑,径直冲过来。
  “这个小倌儿漂亮,今晚给我送到爷的床上。”
  “什么?爹娘找来了,给爷打死。”
  “你,过来伺候爷喝酒,爷若高兴了就把你哥哥放了。”
  隆庆帝气得脸都黑了,这还问什么,自己不都招了吗?
  加上有流风和三皇子府的管家为证,隆庆帝当即宣布将三皇子杖责一百,贬为庶人,终身幽禁,为三皇子打掩护的京兆府尹也被革职查办。
  重重的刑杖打下去的时候,三皇子疼得整个人瑟瑟发抖,直接滚到了地上,嘴里胡乱喊着:
  “别找我索命啊,我错了。”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禁卫军要将他拖回去接着他,他吓得屎尿齐出,沾了满身,哪里还有半点皇子的尊贵模样。
  隆庆帝抖着手吼道:“拖下去,孽障,给朕打死。”
  三皇子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整个殿前广场死一般寂静,没有人敢为三皇子求情,毕竟他自己都招了。
  隆庆帝吸了口气,目光幽幽看向沈初,“沈初,三皇子可是朕的儿子,你这般直言上书,就不怕朕过后恼怒你吗?”
  沈初心头微跳,有些琢磨不透皇帝话中的意思。
  贺大人要状纸的时候,她之所以不同意,也是怕陛下过后恼怒贺大人。
  她既然敢接圣旨,内心自然也做好了被陛下迁怒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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