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爆炸声轰然响起,车厢震荡,“不好,他们有炸药!!!”
  “丢了这车累赘吧!”
  “不行,万一她们是一伙的呢!挟持她们!!!不能放人!!”
  “僧兵又如何!这城内寺庙尚未有千人,我们都是见过血的北地儿郎,人比他们多,火器并不能致命,惊了马就弃马!!!还怕整日敲钟犁地的僧兵不成!!!杀!!!!”
  崔松萝猛然将自己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握紧了匕首,她咬牙,“必要之时,你们先逃。”
  她大不了一死,本就是大梦一场,或许能回家,可她们,都是这朝这代活生生的人。
  “说什么呢这时候!”
  常玥伸手就要扒崔松萝的衣服,“我们换衣裳,后头的兵没看过你的脸,这崔松萝,我来做。”
  崔松萝拽住衣服,“不行!!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就是我一时冲动。”
  战火砰砰从远到近,接着只剩下了喊杀声。
  马车骤然停住,帷帐被掀开,一只粗壮的胳膊伸了进来,“出来!!”
  侍女猛然暴起,抽出先前藏于车厢内的长刀,砍向对方。
  铮然一声响在崔松萝脑瓜顶上,她还不及反应,就被另一股力量推了出去。
  “走!!”
  常玥扑在崔松萝身侧,崔松萝咬牙,看着另一个已经站起来的驾车士兵,抬手撒了一把药粉,一匕首挥了出去。
  主仆几个匆匆滚下马车,迎面就是附近的叛军。
  崔松萝仓皇回头,一面喊着“你们不能杀我”,一面看到了渐渐升起的太阳,和外围厮杀的僧兵,僧兵看起来很单薄,几乎要陷入颓势。
  “崔小女郎在我们手上,你们谁敢动!我们必然杀了她!”
  僧兵们有的手下一滞,更加陷入被动。
  这时远方却有军旗猎猎而来。
  两方人马都瞧不出是敌是友,各自惴惴不安,手下更为凶狠。
  崔松萝连滚带爬,第一次知道了战场上的混战与刀尖舔血是何等的危险,这哪里是她这个二十世纪和平世界大好青年能顶得住的!
  她一面拽着常玥,一面在心底疯狂尖叫,冒着脏字。
  那是极为恢宏的一支大军,黑压压的瞧不清尽头。
  一人一脚也足以踏平他们这群鏖战的人。
  人原来是这样渺小的,性命也是这样脆弱的。
  生路渺茫之际,崔松萝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问平常最有主意的人,“会是谁呢?”
  一向稳健的常玥同样放弃了思考,她想不出来。
  “生死有命,是敌是友,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她居然只能想到天命。
  “那是……”
  “大都督李青神听诏入京平叛!!!尔等何人!!!”
  刹那之间,崔松萝只听得一片耳鸣,眼前茫茫一片光,常玥脚下一软,几乎沁出泪来。
  “洛阳太府少卿崔氏在此!!!”壮硕的侍女不顾肋下刀伤,举着手发出呼喊,“叛军挟持朝廷命官,求李大都督救命!!!”
  李青神举目看去,抬手,一箭穿过了几个灰扑扑的滚团子身旁的盔甲士兵。
  “既是叛军,那杀。”
  他抬手抽刀,“速战速决,不可误了祭天大典。”
  局势瞬间逆转。
  崔松萝也迅速被人接应,带到了李青神面前。
  如今她鬓发散乱,身上带血,灰扑扑得不成样子,李青神居高临下瞧了一眼,俯身道,“确是崔少卿,我叫人送你去安全之地。”
  “劳烦李都督,”崔松萝目光坚定,“今日殿下成败在此一举,万不可耽误在此,还请速速前去,我有一句,望都督带到。”
  李青神由衷感慨起小殿下看人的眼光,这个瞧着寻常的小女郎,居然能有这等气魄,便是他不来,这群人也会被牵制许久,两千兵马,也会影响其中局面。
  他微微敬佩地直起身,冲她一礼,身后大军压阵,浩浩荡荡,他巍然停在此处,如同兵神,“请说。”
  “臣惟愿殿下……”她仰头,一张脸唯有双目澄澈至极,却因这纯真而格外惊人,“早登大宝!”
  ————
  注:1.由《本草纲目》经注,松萝,即菟丝子,亦作女萝,木上为女萝,草上为菟丝,味苦、甘,平,无毒,主嗔怒邪气,止头风,补不足,去寒热。
  第150章 新皇
  日上中天,祭台高筑,箭雨之中,血浸大地,群臣如困兽,只待围剿。
  洛阳百官早被綦氏士兵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吓破了胆,此刻见了清河王率兵而来,恍然见了天神降世,挤作一团高呼起来,“殿下来了!殿下来了!!!”
  “是殿下来救我们了,是……是谁?”
  耄耋之龄的老臣眯着昏花的眼睛,隔着晖阳的重影,看到日光将玄色衣裳照出了朱红之色,喊了一句,“是煊太子殿下!”
  “綦贼欲杀京中百官!残暴无度,殿下救命!!!”
  崔耀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听到了这句话。
  其实谁都没有忘,只是谁都不敢提。
  旧时的记忆复苏,覆了多年霜雪,马背上的挺直腰脊的身影却依旧如当年鲜衣怒马时,霜雪抖落,死灰复燃,火从凤阙起,一路烧出洛阳,烧至洛水。
  来的的确不是清河王,崔耀垂眸袖手后退一步,心神松弛。
  他的学生不会也不屑做清河王,她从来都只是在拿回属于她这个煊太子该有的东西。
  而他,也在等着自己这个太子太傅,成为天子之师。
  火光不止能照亮盛世的路,也能烧尽一切虚假蠢蠹。
  今日这一切,从刀斩奸佞开始,或许就是他这个学生的手笔。
  煊太子,不过是将一池从北地来的刮着刀子的朔风搅动起来,实则向风吹火,将这祭典之地卷成了火海。
  烈阳倾洒,庞然巨物之下仍有阴霾,于繁华乱锦中作乐的生物惯于生存在晦暗泥沼中,拉着彼此,地下根系虬结错乱,此刻骤然全盘拔出,也只觉得刺目。
  “綦贼!你枉杀忠良!挟持新帝!不忠不孝!北蛮出身,终非人族!!”
  “清河王为先帝唯一子嗣!爱民如子!被奸佞所逼,还不忘救国救民!忠肝义胆,天地可鉴!”
  元煊一来,当中有人似乎有了仪仗。
  此刻谁要杀他们,就是奸贼叛军。
  此刻谁来救他们,就是正直忠臣。
  百官各怀鬼胎,却都只求一条生路。
  可今日本就是一场血祭,不管是想要本就不满洛阳勋贵的北方豪族,还是困在平城旧代被遗落的将士们,在那从佛堂走出来的幕后推手之下,怒火将在这里燃尽。
  元煊目光落在了那群困兽身上,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侯官,“速速救下我大周良臣,切记,良臣不可失。”
  “其余中军,替侯官开路!!”
  一声号令,精锐部队四散开来,犹如拧起的绳索,冲入里三层外三层的叛军之中,将战局绞得四分五裂,君王的手中刀趁乱而入。
  祭台上的人此刻却分毫不惧,“我们的人马早已在外守候,这叛贼所率兵马早就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从前能打得他们屁滚尿流,今日我们还有大军在外守候,必定能将他们都填了这祭坑,众将士听令!旧朝叛臣,全杀了祭天!!!”
  “元氏既灭,綦氏将兴!”綦氏亲兵振臂高呼。
  见局势有变,李觉等人纷纷拔出腰间弯刀,跳下了祭台。
  方才还在叫嚣的朝臣眨眼之间就断送了性命,惊呼声迭起。
  “什么人不人的,”有叛军嗤笑,“人死前挨刀,和杀猪无异。”
  “死于你们最看不起的种族刀下,感觉如何?”
  “这贵族的骨头就是不一样,比我们北地的,更软些!”
  “都说京中男子尚风流,不是肠肥脑满,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哈哈哈哈哈!”
  手持屠刀者放肆嘲弄,百官瑟瑟噤声,目露愤慨。
  有人卑躬屈膝,抢在屠刀下来之前高声喊道,“我是中书舍人!我能拟旨!我能拟传位禅位诏书!即刻叫天子禅位于太原王!!!”
  高台上的人听见,大笑着叫人捞上来,“速写!”
  更多的官员跪了下来,匍匐高喊,叫另一群官员愈发愤懑耻辱。
  高深眼见綦伯行那几个侄子麾下诸人杀红了眼,咬着牙不知是否立时三刻就要暴露身份救下该活着的人,刚凑近崔耀身后,却被崔耀拔了腰侧备用的刀。
  那读了一辈子典籍,整日伏案办事,对敌只用口舌的清癯男人甚至没多给他一个眼神,挡在了一躲闪未及踉跄倒地的老臣之前,雪亮长刀格开染血的屠刀。
  “你不能杀他,他的儿子为守住北镇送了性命。”
  “诸位!!你们当中也是有武将世家,也是有过军功,练过骑射武术的,如此引颈受戮,非大周脊梁!便是敌人要杀我们!也要叫他们知道,我们非那跪地求饶的软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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