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安慧没想到长公主真能出去,还带着她进了宫,宫里的地也那样平,人人华服锦绣,流光溢彩,她不知道要怎么回报长公主,只觉得长公主就是头上的青天。
  “安慧,如今答允你的事也快了了,说说你怎么个想法。”
  安慧心里怦怦跳,看着眼前一面净手一面笑语的长公主,声音细弱,“若是长公主不嫌弃,我还想给公主驯马。”
  元煊转头瞧她一眼,她当初收这个人,也是为着撬开关陇那一带的口子,可安慧这般泪眼汪汪,倒叫她有些愧疚。
  “可你是凉州人,不想回去吗?”
  安慧张了张口,“我阿爷死了,娘也跟着上了吊,我在凉州没家了。”
  她先前撑着一口气儿来京控,可如今却好像断了根,有些迷茫。
  元煊擦干净手,冲她招招手,“那如果让你做马场呢?”
  安慧一怔,“马场?”
  元煊和颜悦色,眼底带着倦怠,拉了她的手,“鹿偈同我说,你是养马的好手不说,也肯吃苦,我想拨人去凉州置办个马场,你想一起去吗?”
  有了松清商户为遮掩,很多事情好办许多,本来她还要用自己的名头去,现在算在松清商户里隔了一层也好。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你阿爷先前就是养军马的,这几个月鹿偈告诉我,你也不差,眼力也好,我们缺个当地人指引,你不必当奴仆,做我的马场管事的,可好?”
  安慧人都在抖,先前鹿偈透了些意思出来,她已经有些怯,可如今对着长公主那温厚又深沉的眼神,居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我是女儿家,我怕我成不了事。”
  元煊也不恼,只继续道,“你上京替他们告了状,不是成事了吗?再说你瞧我,我不能成事吗?”
  安慧忙道,“长公主自然是天底下最能成事的,但我粗笨得很,针线都学不会,那么重要的事……”
  “那么你也能成。”元煊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女子的手,不会拿针线是因为我们另有本事,你能做其他重要的事。”
  “我听闻凉州的女儿,是戈壁上的猎鹰,洛阳繁华,马厩却逼仄,鹿偈说你时常说起凉州马场的阔大,我已是笼中鸟,却舍不得你们做囚鹰,可你的命,我想交由你自己决定。”
  长公主的话在安慧心里莫名点着了一把火,她只觉得心口滚烫,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我想做主子的放出去的猎鹰。”
  洛阳城固然水土肥沃,可凉州土地更能叫人驰骋无阻。
  此刻自觉二两轻的骨头,在长公主眼里也觉得自己值了千斤。
  她不知道长公主要马场做什么,只知道长公主想要马场,那她就拿出她的本事来做。
  元煊安了心,安慧固然要紧,但要紧的是她的人一道落根凉州,她赏了安慧许多实惠东西,转头叫家丞来拨算盘。
  哪儿都要花钱,广阳王连日就要启程,就等着河间王回来给她捞一捞了。
  不抄家也得割肉啊。
  元煊在算账,崔松萝也在算账。
  这些时日脂粉香水铺子的进项不菲,元煊替她联系了瓷器厂,包装成本降下来一点,加上名头打响了,分了几个档次,从贵女到富商都知道买上好的擦脸脂膏就去洛神阁。
  可进项再大,也顶不住支出。
  一个是道观要建,一个是年下的分红,还有支出去的成本。
  要支撑下一年定然不够,她觉得账上吃紧,想到了道观招工的事儿,脑子里冒出来了个“以工代赈”。
  这事儿还得回过元煊再做决定,毕竟她手底下也没米行,虽然开了个酒楼,可“地主家也没余粮”。
  崔松萝赶着到了公主府,元煊听她一句话就点了头。
  “古有晏子以饥民修露台来赈济,你用词儿倒好,以工代赈,放手去做便是,有人找你麻烦,就拿公主府的牌子出来。”
  崔松萝忍不住小声感慨,“夺嫡还是个烧钱的活儿。”
  元煊抿着唇笑,“这话以后不能在公主府说。”
  崔松萝问过元煊的意见,见她同意了,便急忙起身,还不忘叮嘱,“公主尝尝我那新制的冬日暖饮,您不是爱喝酪,我用茶一起煮了,又加了些小料,冬日里暖身甜嘴,再不好过。”
  元煊还以为她要留一会儿,见她这般赶,“年下很忙?这么急?”
  崔松萝龇牙,“是公主府里有狼,我怕遇上,不敢多待。”
  元煊也不留她了,点头叫人给拿了牌子就走,自己看了一眼那一碗奶茶,尝了几口,提笔写了个名儿,“奶茶这名儿也罢了,你若在酒楼和小女娘多的铺子卖,就叫琥珀酪浆。”
  崔松萝得了名儿,乐颠颠走了。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崔松萝刚出了内院的门,就撞上了穆望。
  穆望还没说话,崔松萝一眼瞧见那脸上的巴掌印,嚯了一声,都成两面人了,一面红红紫紫,一面青白交加。
  物理意义上的开染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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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京控,告御状。
  第30章 待宰
  穆望脸没好不敢出门,只能报了病。
  外头人都不知内情,城阳王一党也不以为意,倒是皇帝有些愧疚。
  “子彰年纪小,性子傲,这一回被截了,只怕是不想见那些人了。”
  以穆望的性子,只怕看见严伯安那张嘴脸,都要抽刀砍人了。
  他自幼做不得主,故而对这个很有些傲气的青年人很是看重。
  女尚书在一旁整理朝臣上书,刚要说话,就听得外头通传,綦嫔来了。
  如今后宫里,大半是太后塞给皇帝的,小半是皇帝自己封的,家世不显,只有这个綦嫔,是在六镇边乱刚开始的时候,綦嫔的父亲平北将军招兵买马,镇压了北边的起义,叫皇帝为了嘉奖功臣,迎进了宫。
  如今綦嫔的父亲已经封了郡公,又育有皇帝唯一的儿子,属太子之母,竟能与太后侄女安皇后分庭抗礼。
  “皇上这是为什么烦心呢?”綦嫔进来,轻车熟路地过去与皇帝同榻而坐,娴熟指使小黄门上了茶。
  “我不喝茶。”皇帝终究是北人,身为皇帝,并不喜欢南边盛行的茶。
  “不是蜀茶,是如今京中风靡的乳茶。”綦嫔笑吟吟的,“甜口的,加了红豆,茶又解腻,我觉得不错。”
  皇帝果然闻到了酪味,这才端起来,却也没先喝,偏头看了一眼小黄门。
  小黄门点了点头,示意试过毒了,这才端起来。
  见皇帝用了,綦嫔方又开口,“皇上觉得可好?”
  皇帝不明所以,但还是做了评价,“倒也不错,没有茶涩口了,是御食监进上的新鲜玩意?”
  綦嫔捂唇笑起来,“皇上猜错了,这人倒和穆侍中有些关系。”
  皇帝本就在想着他,顺势问道,“子彰啊,是他什么人?”
  “是他心仪的小女郎,还是崔家女呢,如今开了商号做生意,每次出手,东西都风靡京城,我虽在宫中,也多次听闻她的名声。”
  皇帝倒是一愣,“子彰有心仪之人?”
  綦嫔摸不准他的态度,斟酌着用词,“只听说,子彰为着她,和长公主打了一架,就顺阳刚回京那会儿。”
  皇帝隐约想起来了,那日穆望来请罪,说是冒犯了公主。
  他顿了半晌,“顺阳最近做什么呢?”
  綦嫔哪里知道,还是小黄门开了口,“长公主日日进宫给太后讲经呢。”
  皇帝点点头,“她是最孝顺的。”
  綦嫔垂眸,可不是,虽说京中许多贵女在瑶光寺长居修行佛法,可似长公主那般成婚后还抛下丈夫去佛寺独居的也就那一个。
  “当初做这个媒,倒是委屈了两个人。”
  皇帝说这么一嘴,綦嫔就知道皇帝的心思了,“听说驸马病了好几日,这男儿身边,还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
  这话说下去,皇帝却没接口,转而说起另一桩事,“煌儿过了年,也该开蒙了,我得为他择些好师傅。”
  綦嫔闻言坐在了一旁,果然转了心思,皱眉细细思索起人选来。
  皇帝心中暗叹一声,他自觉延盛那套班底不错,不说现在,只说从前,就教出来个能扛得起担子的好储君,可惜是不能用了。
  “算了,快封闭了,等年过来再议。”
  眼瞧着到了年下,广阳王不敢耽误北边的战事,军需掰扯清楚了,带着人就走了,走之前遣人给公主府的人送了个年礼。
  元煊打开了一看,是一张做工极好的黑漆拓木角弓。
  她怔愣片刻,倏然出了一口气,皱了眉头,这攻送得古怪。
  “殿下怎么收了礼还不高兴?”鹿偈眼见这些天来元煊头一回露出这般表情。
  元煊松了眉头,淡淡一笑,不在意地转头,“他谢了我,是为着不欠我。”
  瞧着倒像是对之前冬猎之事的回应。
  她摆摆手,“去把这张弓挂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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