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钟昭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听姚冉的话落座,而是抿了一下唇,垂首劝道:“父母先上座吧。”
姚冉从他的表情中瞧出不对,惊疑地瞟了钟昭一眼,那边钟北涯也从思绪中抽身而出,算了一下自己跟妻子的生辰,边往主位上坐,边十分纳闷地问:“不是什么大日子啊,这是闹的哪一出?”
姚冉也不明就里,犹豫了一下没跟他一起坐上去,反倒拉了把钟昭的手腕,温声道:“小昭,你别吓唬我跟你爹,我们不是在很早之前就告诉你了吗?无论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要你肯说出来。说出来,咱们想办法解决就是。”
钟北涯在她身后点头,半开玩笑地道:“正是这个道理,而且我刚才想了一下,总不会还有比你跟小渡在一起还惊世骇俗的事吧,到底怎么了,你直说就是。”
钟昭张了张嘴,一些话堵在喉咙里难以出口,他最后也只得对姚冉道:“还请母亲先坐上去吧,儿子自会如实禀告。”
见禀告一词都出来了,姚冉也不由得哑然,略带不安地跟皱起眉头的钟北涯对视一眼,到底拗不过钟昭,先坐在了丈夫身边。
而也就是在她落座的一刹那,钟昭便低着头掀袍跪下,没有任何迟疑地一个头叩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钟北涯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儿绊到自己,着急忙慌地来来要扶他,“你娘不是说了吗,不管你做什么都没关系,我们又不会怪你。”
“对啊,你这又是何必。”姚冉一惊,扶了一下椅子也要起身,“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不年不节的,为什么要行此大礼?”
钟昭伏在地上良久,重新直起腰的时候也没抬头,只是叫停姚冉的动作,又托着险些摔在自己面前的钟北涯的胳膊让人回去。
“儿子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们。”
他语带涩意,“原本我想将它烂在肚子里,但这件事已成轻舟的心结,唯有爹娘能解开,还请不要怪他,也……也帮帮他。”
在过来之前,钟昭自认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他跪在这里,前世种种再次犹如附骨之疽一般向他袭来,让他有口难言,眼前再次有满天血色涌了过来。
也是在这一刻,钟昭才意识到,其实过不去的不仅是江望渡自己,他同样没有完全将这份阴影驱逐出身体,只不过压在了更深的地方,轻易不会发作而已。
姚冉很久没从钟昭的声音里听出这种情绪,剧烈的愧疚中掺杂着一丝恐惧,让他像是被笼罩在了黑暗里,连脸都不肯露出来。
她一时间心如刀绞,过了好久才低声道:“好,我们听你的,那就这样说,到底怎么了?”
钟昭苦笑道:“还请父母多坐一会儿,等一下阿兰。”
“怎么还有她的事?”钟北涯忍不住了,“而且阿兰是你妹妹,你难道要这样在她面前说?”
“什么我的事你的事,一回来就听说你们都在这里,爹是在跟哥哥说绕口令吗?”方才钟北涯的声音因为着急而有些大,钟兰在外面便听到了,蹦蹦跳跳地推门进来,刚要再说几句俏皮话,就看见了端端正正跪在中间的钟昭,握着门把的手顿时一僵,“哥?”
她呆立在原地片刻,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也提起裙子要往地上跪,钟昭适时地伸手扶了钟兰一把:“你过去坐着。”
“哥你这是说什么呢?!”钟兰头发都快炸起来了,“你是我的兄长,你让我上去受你的跪拜,你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别瞎说。”姚冉斥了一句,钟北涯此时也反应过来,闷声对钟兰吩咐,“他不想起来也没人管得了,你在边上站一会儿吧。”
钟兰如蒙大赦,立刻立在钟昭身边闭上了嘴,钟昭见此一幕,也知道没法再要求什么,沉默半晌后异常困难,慢慢地道:“这件事要从永元三十二年说起——”
第181章 尾声 他们彻底被宣布赦免……
历时月余, 新皇登基,钟昭帮忙操持完大典之后,总算稍微腾出一些空来, 去检查自己家的库房里堆着的一堆稀罕玩意儿, 并且跟乔梵一起蹲在地上列单子。
他近来太忙, 很多东西都没亲眼看过,此时命下人逐一拆开,仔细打量后再决定要不要加进去。
而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乔梵哪能不知道主子买回这些东西,是想做些什么, 笑着打趣:“汾州和平阳不安定, 城防需要重新整饬,百姓也需要安抚,先前派驻过去的武将能力不济, 不仅没解决问题,还引发了不必要的骚乱, 武靖侯连登基大典都没看便走了,今天才会回京,您要去接他吗?”
“圣旨上写的迎接使不是我。”
自上次镇国公府一行后, 江望渡便被派了出去, 解决谢停和丘秀成遗留下来的烂摊子, 算起来两个人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 唯有信件可以寄托思念,但到底看不见摸不着的, 心里终归惦记。
钟昭撂下笔,从头到尾扫了遍手里的单子,语气还算轻描淡写, 但难掩其中笃定,“不过我今日已经告假,牧允城不是已经调到礼部了吗,让那些人有事就去找他,除非天塌下来否则别来烦我。”
“怪不得我今早等您下朝时,听牧大人家的随从说,他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多带了一件厚衣服,原来是猜到这一切,已经有通宵达旦的预期了。”乔梵一脸恍然大悟,见钟昭站了起来,也跟着起身,嘴上还好奇地问道,“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去镇国公府提亲?”
“……”虽然他跟江望渡双双倒腾这些,实打实就是这个意思,但冷不防听外人提起,钟昭还是沉默了一下,感觉耳根有些烫。
只不过这种喜事,就算被起哄也是高兴的,钟昭走出房门看了看天色,沉吟片刻道,“镇国公府刚死了一位大公子,不太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张旗鼓地张罗。”
乔梵想起半个月前自缢在家中的江望川,还有接受不了打击,被江明号称得了失心疯,禁足在府中的镇国公夫人,喉头哽了一下,顿时感到十分晦气,但还是点头:“确实如此,但是这样一来,您和侯爷对彼此的心意岂非……”
“那就今天吧,等他进宫复完命后,我跟他一起过去。”钟昭慢条斯理地接下了后半句话,“先去国公府,然后再回咱们这。”
“公子,这真不行吧。”乔梵愣了愣,有点急,“哥哥刚死没多久,弟弟就……议亲,御史得把您和侯爷弹劾成什么样子啊?”
钟昭看着对方的反应,忍不住笑了两声:“无妨,这是我跟轻舟在信里就商量好了的,到时候稍微低调些,不在箱子上涂红漆,外面有人问的话,只说是我感谢武靖侯的救命之恩,武靖侯谦逊不觉得有什么,也给我回了礼。”
乔梵表情复杂:“公子,现在你们的事情在京城,早就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同一天往对方家里塞东西,还都洋洋洒洒准备了那么多,一看就不是一日之功,这个理由恐怕没人会信。”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不止我跟轻舟之间的事,还有他和江望川的关系。”钟昭垂着眼,声音漠然道,“他们一早就翻脸了,我也从没指望真能骗过谁,做个样子出来罢了,若有不长眼的敢说什么,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话到此处,他又收敛起面上那抹冷意,轻声道:“我跟轻舟也……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乔梵听罢再没有二话,点头应下后找了几个人过来,带头忙起了装箱的活,钟昭不愿全部假手于人,也脱下袖口略宽的外衫,跟他们一起把东西逐一归类放好。
卯时三刻,正是快要吃晚饭的时间,钟昭和江望渡碰上面后,在全府槁素的镇国公府,拜别了虽表面上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都没说,但精气神却仿佛随着长子一起消散了的江明,乘车回到钟家。
钟昭今天穿了一身鹅黄的长袍,袖口和腰身都收得很紧,一眼望过去利落又劲瘦,衬得他本就不大的年纪,好像更轻了一些。
这不是他平日里常穿的颜色,像树上新生的枝叶一样嫩生生的,又这么鲜亮,江望渡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怎么看怎么喜欢,在车上就揪着他翻来覆去地瞧,下车进了院也没有消停,频频侧头。
在江望渡第三次从身边绕到他前面,一边倒着走一边将他从上到下地打量,连乔梵和孙复都笑出声的时候,钟昭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把将比自己还不在乎江明心情,大摇大摆穿着一身红的人扯到身边,放低音量道:“等到回了卧房,我肯定让你看个够,要去见父母了,能不能稳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