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钟昭皱眉,完全不记得前世还有这号人,“侧妃?”
  “就是宋欢,原来的宋才人。”谢淮解释道,“她原本是宫女,某天轮到她打扫冷宫,恰巧遇上了正好去那里怀念生母的太子,两个人一来二去就……不过她出身太低,先前太子妃在的时候一直做才人,最近才被升上来。可能是担心地位不稳,她一直很怀一个孩子,太子宠她,由着她到处折腾,喝了不知多少药,就为了调理身子。”
  钟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后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在殿下面前,下官斗胆说一句冒犯的话,请殿下勿怪;东宫也不是只有宋侧妃一个姬妾无子,如果她一直喝药都没用,那有没有可能……”
  “本王知道大人的意思。”谢淮轻轻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这些年谁又没有过这样的怀疑,只是太子的身体一直是张霁在看,张霁又侍奉了他这么多年,他从不肯让别的大夫近身,说是信不过。而且都是男人,本王也理解他不愿意怀疑自己,反正他有没有孩子与我何干,不生更好。”
  钟昭听到这话应了一声,心中却对那句都是男人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谁有病就应该谁去治疗,为了面子拖延,最终只会得不偿失,没有任何医家会倡导这个。
  从前他便觉得东宫生不出孩子多半是谢英的毛病,宋欢这都可以有孕,只能说天赋异禀。
  “算了,不说这个。”谢淮转移话题,继而笑着问道,“若本王记得不错,大人马上要到及冠之年,不知是哪位师长给大人取字,取的又是什么,能先与本王说吗?”
  “殿下言重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是下官的师父,京城一学堂的教书先生。”钟昭的生辰是四月二十七,前世为他取字这个活儿是谢停凑合干的,今生换成康辛树,本以为会有所不同,结果可能是老天冥冥中有所指示,竟然让他两辈子的表字完全一致,“灼与。”
  谢淮嗯了一声,轻声念道:“灼灼不死花,蒙蒙长生丝;大人性情坚韧,尚是平民就敢上王府门,用这句诗形容是恰如其分。”
  顿了顿,他又道:“如今表字取好了,想必大人家中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行及冠礼的那一天,应该要去寺庙焚香吧?”
  “正是。”钟昭想起父母絮絮叨叨那些流程,感觉头都大了一圈,颇有些无奈道,“若不是陛下体恤,给下官在四月加了三天休沐,下官真想泡在工部不回去。”
  “灼与,你这就过分了。”前脚刚问出对方的字,后脚谢淮已经叫起来,笑了几声道,“父母无论什么都想给孩子最好的,有时候那些看似繁琐的仪式,背后藏的都是他们对你最深最美好的祝愿。”
  “下官明白。”钟昭颔首,他当然懂这是父母爱自己的方式,前世就算他想繁琐,也没人给他操持,此番嘴上提这么一句,更跟反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甜蜜的抱怨。
  谢淮见他喝完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眼睛稍稍转了转,又话锋一转道:“但灼与,说起来,你也不相信鬼神巫咒之类的吗?”
  “如果那些东西有用,还要人辛苦谋划做什么?”钟昭虽然自己就有重生这等极玄的经历,却依然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毕竟他前世也不是没咒过江望渡早点死,但对方还是活得好好的,直到在他手上才终结了性命。他看向谢淮:“下官确实不信这些,一个人命数怎样,只有自己能够决定,找寻心理安慰倒是可以,当真就不必了。”
  “大人果然没令本王失望。”钟昭的话一经说出,谢淮顿时畅快地大笑了出来,往前倾了倾身体,眼里更多了几分赞许,“有一件事本王想与大人说一说,相信你的看法与外祖父他们肯定会不同。”
  钟昭听他终于聊到正事,语气也严肃了起来:“殿下请讲。”
  “本王手里握有实证,太子在东宫里偷偷行厌胜之术。”谢淮没跟他废话,一开口便扔了个重锤,“这东西原本是从苗疆传过来的,而太子身边跟苗疆最有关系的人,恐怕不需要本王讲出来吧。”
  “您是说宣武将军?”钟昭想起江望渡曾在自己剑下昂起头,与他提到可操控人心的蛊虫,一时间还真不能确定对方当时是急于脱身还是真的有这东西。不过钟昭很快就反应过来,蹙眉道:“可宣武将军离京时间与下官差不多,太子现在才弄这些,跟他似乎无关。”
  谢淮不意外钟昭会这样说,甚至他也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道:“灼与,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一样对这些东西无所谓。刚知道太子在府里扎我的小人时,我外祖父和时泽气得都快要炸了,纷纷觉得我这一两年的虚弱与这件事脱不开关系,即刻就想进宫汇报给父皇。”
  大梁建国至今,先后有两位皇子参与过厌胜一事,一位立刻被锁拿下狱、贬为庶人,一位被幽禁十年,皇帝驾崩后才被弟弟放出来,而且一出来就赶去了封地。
  钟昭几乎都能想象到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何归帆那又惊又怒又觉得可以大作文章的心情。
  “可他们没有这样做,京城内外也没有任何风声。”钟昭隐隐猜到谢淮要说什么,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讲道,“是殿下拦住了他们?”
  “没错。”谢淮毫不犹豫地应声,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锋芒,“本王的亲弟弟现在还在宁王府圈着,若是这么快就把这件事掀出来,说不定父皇心软,还是下不了决心将人废黜,如何能解本王心头之恨?更何况如果等江望渡——”
  剩下的话对方没说,但钟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升起一抹淡淡的反感,又强行压下去,不让这份情绪表露在明面上。
  西北的战事还没彻底结束,但因为皇帝听进去了钟昭的劝告,派去支援的武将跟江望渡差不多大,根本没有能力从他手里夺权,眼下玉松眼看着已经转为劣势,虽然还在苦苦支撑,但败局已定。
  谢淮的意思是,若等江望渡大胜归来再向皇帝告发,皇帝很容易便会想起他跟谢英的交情,从而怀疑江望渡跟此事有无关系,这样一来别说在西北掌权,成为本朝最年轻的边疆主帅,他会不会受到牵连跟谢英一起完蛋都不好说。
  “怎么不说话?”谢淮不知他为何沉默,笑着问了一句,“眼下太子手上除了江望渡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可用之人,难道大人不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吗?”
  “……殿下,若只是为了扳倒太子,下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钟昭没有应对方的问话,只是道,“而且如果殿下肯听下官的,不止太子绝没有翻身的可能,宁王殿下也有很大几率可以被放出来。”
  谢淮平日里最心疼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听此一言脸色顿时变了,连忙道:“大人但说无妨。”
  前世江望渡这场仗一直打到了明年八月,今生看对方这个势如破竹的状态,保不齐会早一点,但应该也不会在六月之前结束。
  钟昭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被外放出去的官员每三年就要回京述职,下官的表哥秦谅秦大人最迟五月末就会回来。他手里有什么,殿下想必心里一清二楚。”
  “你的意思是……”谢淮的表情有些犹豫,“这件事本王和外祖父也不是没考虑过,但当时停儿就是因为把李春来提到父皇面前,这才将人触怒,被关起来的。”
  “殿下应当明白,陛下当时不肯处置太子,除了于心不忍之外,也不是没有别的原因。”钟昭有点看不顺眼他想把屎盆子扣到江望渡头上的想法,言语也直白了些,“淑妃娘娘为什么曾想把兆蓝公主嫁给牧大人的长孙,您不知吗?”
  提到这位晋王伴读,谢淮脸色有些难看,那是他娘病急乱投医,做的一个非常愚蠢的试探,目的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得知谢衍有没有争储之心,而结果也明明白白地亮给了所有人看,谢衍是有的。
  甚至他能这么快异军突起,背后也有皇帝推动的原因在。
  钟昭垂下眼,假装没看到谢淮的神情,继续道:“去年晋王还没有入局,一旦太子倒了,朝中没有任何能与您匹敌的皇子,所以陛下不愿意也不可能让太子出事,但现在的情况跟当时不一样了。”
  他说到这里缓了缓,站起身来朝对方拱手:“何况殿下,重提贡院走水案有很多方法,明年会有新一批举人参加会试,国子监祭酒也早已不再是邢琮的小舅子,如果让他们知道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哪里还需要我们出面弹劾?”
  “大人算无遗漏,本王佩服,按你说的办便是。”谢淮仔细思索了一番,也承认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但是说来说去,大人的意思无非是不想把江望渡卷进来,为什么?”
  他声音有些冷:“据本王所知,你们应该没有什么私交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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