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我保证不了他能不能活。”钟昭知道他想问什么,漠然回道,“从今天起,你好好当管家,跟我在外面行走的事不需要你管,至于从前你听到看到的那些……”
话到此处,他稍微停了一下,想到上辈子水苏被买到宁王府时,年岁远比现在大,性子也相对稳重了些,这一世他被赎出来的时候太小了,心思活络胆子很大,钟昭也不能确定他以后会做什么。
水苏许是看出了他这一瞬间眼睛里闪过的审视,急忙保证:“公子放心,小的绝对守口如瓶。”
钟昭毕竟不想杀了他,闻言轻轻舒了一口气,又叹道:“既然没按照我说的做,那么我从晋王府出来的第一时间,你就该告诉我;所幸我没与江望渡说李春来的全名,他还得查一会儿,否则以兵马司现在的能力,明天中午之前,他肯定能把你哥给找出来。”
那么到时候不光是赵南寻,弄不好的话连他都得跟着玩儿完。
钟昭说完最后一句话,不再看水苏脸上是什么表情,推开书房的门准备出去,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就在长廊看见了正急着往里进的苏流右,以及不让他动的乔梵。
“公子现在在书房,不容任何人打搅。”苏流右没穿王府亲卫的衣服,乔梵不认识他,两人手上粗略地过了几招,一时居然没有明显的胜负,乔梵固执道,“如果你再不离开,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人简直烦死了。”苏流右回府换了身衣服就被派了过来,匆忙之下没带象征身份的腰牌,被对方这番话气得脸都歪了,“水苏呢,我要见你们府的管家。”
尽管隔得有些远,但钟昭依然能看出苏流右没跟人动真章,不过即使这样也足够他觉得惊讶,走过去拍了一下乔梵的肩膀。
“这是端王府的亲卫,你今日也算见过了,以后不可无礼。”钟昭示意乔梵放手,又看向苏流右,“苏二哥这么急着过来有事吗?”
“有的有的,出大事了。”苏流右见自己要找的人出现在面前,当下也顾不得跟乔梵较劲,指了指府外停着的马车,“宁王殿下不知从哪儿弄来个人,说他是贡院走水案的人证,有他在就可以指认太子参与此事,我们殿下快被他气犯病了,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
不同于以往都是谢淮传召,苏流右这次是奉了谢时泽的命令去请钟昭的,到端王府时,谢淮跟谢停已经吵过一轮,两人各执一词分毫不让,在书房气喘吁吁地对望。
谢淮心脏不太好,出生的时候被太医扎了几十针才活下来,此后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喝药,前世早死也跟娘胎里带病有关系。
这么多年因为这事,谢停虽经常跟他意见不一,但也很少梗着脖子犟到底,今天着实新鲜。
钟昭没完全继承父母的医术是真的,但是多少学了点望闻问切的皮毛,被谢时泽一路拽着踏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谢淮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提醒道:“世子,先给王爷请个太医看看吧。”
“已经请了,在路上。”谢时泽小声回了这一句,走上前稍稍提高音量道,“父亲,宁王叔,我已经把钟大人请来了,你们……”
“他来有什么用?”谢停阴着脸反问,推了一把拼命给他递茶、想让他消消气,也住住口的苏流左的胳膊,盛满茶水的杯子顷刻间摔在地上,水渍溅到谢停和谢淮的鞋上,茶叶也跟着散了一地。
钟昭微微皱眉,就听谢停恶狠狠地道,“当年父皇为了给咱们的好大哥抬轿子,硬是让早已许配人家的孔玉璇嫁给他,害得牧允城至今都没有婚配。是,眼下孔家是倒了,但只要父皇一直偏心,早晚有一天会给他找个更厉害的岳丈。”
他踩着一地碎片走过去,指着谢淮的胸口道:“你什么身体你自己知道,隔三岔五跟那帮大臣推杯换盏的日子还没过够?眼下就有一个可以把谢英赶下去的机会,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肯抓住。”
“……钟大人的话说得难道还不清楚,父皇暂时不想废太子。”谢淮坐回椅子上,闭了闭眼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一味蛮干。”
“切实的证据摆在面前,我不信父皇真能不听不管。”谢停对这话并不以为然,转头看了一眼同样满脸不赞同的钟昭,语气森然道,“你们想在这时候明哲保身,随便,但最好别管我,天天给谢英这种卑贱出身的人行礼的日子我过够了,我宁可赌上一把。”
第88章 扭曲 这也是他追求的正义,不是吗?……
书房内的气氛十分焦灼, 谢停撂下这句话,撞开一直以来就没敢真拦着他的苏流右,大跨步向门外走去。钟昭看了一眼谢淮, 见他虽然面色难看呼吸急促, 但身边围着几个侍从以及谢时泽,遂跟人对了个眼色,转身追了出去。
近来京中天色一直阴晴不定,白日骄阳似火,夜里雷雨大作的情况时有发生,钟昭乘车过来的时候天边还只是悬了两朵阴云, 现在却已经开始往下掉雨滴。
谢停过来得很匆忙,连个随行小厮都没带,此时抬起一只手放在头顶挡雨, 步伐极快地朝马车停靠的那扇门的方向而去。
车夫见他快要出来,往前走了几步进门撑伞, 在即将双双跃过门槛时, 钟昭拦在了他们面前。
“殿下, 您听我一句劝。”此时雨下得不算大,钟昭额前的头发上挂着颗颗分明的雨珠,因为即将离开端王府去到街上,语速很快声音很低,“太子所做的事罄竹难书,不会一直瞒下去, 现在揭发真的有百害而无一利,只会在日后我们想扳倒他时拿不出新证据。”
话落,见谢停耷拉着脑袋,一副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神游天外的状态, 钟昭继续安抚道:“您给下官三年时间,这三年我……”
“为什么是三年?”谢停忽然出声,抬起头道,“本王从不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屁话,现在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能现在争取,未来会怎么样谁又能预料,你凭什么敢如此承诺?”
钟昭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有些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
因为谢英刚愎自用,刻薄寡恩,看到与自己相关的朝臣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就会毫不犹疑地将其抛弃,身边已经不剩什么人。
因为按照前世轨迹,再有几个月藩国就会挑衅大梁,江望渡就会带兵出征,在那边待上三年。
上辈子的永元三十六年,江望渡割下藩国国主的首级荣耀回京,自那之后许是跟谢英闹掰了,两府有好几年的时间没怎么走动,任由他自己跟心疾渐重的谢淮斗。
当时邢琮已经出事,但孔世镜尚在,拼命提拔家中有能力的小辈,在朝上的声势比谢淮大很多。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谢英都险些被拔除所有羽翼,经常在朝上闹笑话,若非后来谢淮三十多岁撒手人寰,他当时就得被轰下台。
后来江望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转悠了一圈又回到他麾下,谢英的步子才迈得稳了许多。
今生很多事虽已经发生改变,但蕃国肯定不会一直老实,江望渡用不了多久就得收拾收拾去打仗。
等他一走,谢英自己撑不起来,必然会像前世一般独木难支。
当然最重要的是,当日在乾清宫里,皇帝对他说不想废太子,有一个很大的前提是‘现在’。
现在朝中的局势一目了然,太子和端王各自站在木板一端,你高一点我就低一点,你低一点我就高一点,没有其他人入场。
这种状况下,一旦谢英被废,谢淮一下就会成为诸皇子中呼声最高的人,皇帝已经疾病缠身,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撺掇早日立储。
因为这些年的细心照顾,谢英早就已经成了皇帝最喜欢的儿子,眼睁睁看着谢淮这个刚把他斗倒的人成为太子,钟昭一点都不觉得皇帝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并且即使不谈私情,这对时局的稳定也不是一件好事,最好的办法还是在谢英被废之前,将一个能继续跟谢淮争的人扶上来。
看谢衍说起万荣和徐文钥时熟稔的态度,钟昭就知道这俩人绝不是最近才奉晋王为主,肯定私下里早就混在了一起。
而他早不跟自己摊牌,晚不跟自己摊牌,偏偏挑在这个时间,也很难说是不是看出了皇帝心意。
“……您听我说。”钟昭把关于几个月后会起战事的事情隐去,简短地剖析了一下皇帝的心态,顿了顿后继续道,“下官说一句犯上冒昧的话,若只是单纯地收一些朝臣上供的年礼,陛下未见得对太子殿下失望;但西南水患何其严重,孔世镜在背地里犯了这么重的罪,太子一点都没发觉,陛下心里不可能没想法,废黜是早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