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的言语不可谓不真诚,若换谢停来做为水苏赎身的人,断然不会有这番话。赵南寻眼神闪了几下,良久后深吸一口气,总算下定决心,端正地跪下抱拳道:“既如此,那小的和弟弟的身家性命,从此以后就交给大人了。”
  钟昭低头看他,眼前仿佛又出现前世自己去乱葬岗时,在死人堆里找到的那张苍白的脸,半晌后他扶着对方的胳膊将人搀起来,一字一顿道:“必不负所托。”
  第57章 吃醋 江大人是在吃醋吗?
  为了让自己赎水苏的事情看起来比较合情合理, 钟昭作为一个对戏毫无兴趣的人,一连去他所在的戏班捧了近一个月场。
  期间装死了好几个月的刑部,终于将贡院走水一事整理成条陈, 呈报给皇帝后, 给项大和项二扣了一顶愤世嫉俗、根本查不到真实身份的歹徒帽子,草草结案。
  此事的发展丝毫没有出乎钟昭的意料,刑部起初就抱着用拖字诀将此事搞黄的念头,后面还附上了万荣自称无能的请罪折子。
  不过当然,他的无能落到潭水里只是听个响,皇帝本人并未允准这位刑部尚书的请辞, 不痛不痒地申斥几句就揭过去了。
  钟昭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皇帝心里八成也清楚此事是谁干的,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不想处罚太子, 所以连带着一开始就怀疑东宫的锦衣卫也选择了装聋作哑。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水苏并不知情, 他已经提前听赵南寻说了他们的打算, 因此非常配合配合地在人前上演了一场厌恶戏班, 时刻都想逃离,一有机会就卷铺盖逃跑,但次次都被抓回来的戏码。
  而这场戏的最后一幕,是又一次逃离未遂的水苏受不住打,从后台连滚带爬地跑到前面,脸上的戏妆被泪水模糊一半, 通身都很狼狈,随机抱住一位客人的腿哭诉:“求求您带我走吧。”
  当然,钟昭就是那个客人。
  这场戏做得无疑很成功,以至于当他在水苏的带领下找到班主, 提出要赎人离开的时候,班主掀了掀眼皮,都没觉得意外。
  “我说你最近怎么心这么野。”
  他一边伸出三根手指比价,一边看着水苏道,“原来是遇到了愿意把你赎出去的主子。”
  水苏待的戏班在京城不算有名,他更不是什么名旦,三百两其实有点多。只不过钟昭刚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看到身旁一直装镇静的水苏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
  算了,钟昭在心里这样想,对着班主点点头道:“没问题。”
  把水苏带回去之后,姚冉乍一听说儿子带了个戏子回来,还花了钟家不知道多少年都花不上的钱,差点当场捂着心口昏过去,最后还是被钟北涯扶进屋的。
  安顿好妻子,钟北涯手上做菜杀鸡时用的菜刀还没放下,就直直地盯着钟昭的眼睛,语气严肃地问,“你不愿意娶唐小姐,就是因为这么个玩意儿?”
  钟昭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伸手要去接父亲手里的刀,不得不认真地保证道:“您先把这东西放下,我对他绝对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就是单纯同情。至于不想成亲,也跟这孩子无关。”
  “你只比人家大了不到五岁,干什么一口一个孩子。”钟北涯将信将疑,不全信他的话,但看着钟昭脸上的笃定,语气还是软了些:“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钟昭看见钟昭拿刀比划就觉得瘆得慌,倒不是怕对方往他身上砍,而是怕父亲不慎伤到自己。
  此时眼看对方态度缓和,他赶紧将那把刀拿过来扔到一边,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
  见儿子表情严肃,且从进门起就与水苏保持着不近的距离,钟北涯总算放下了一点心,上下打量了对方两遍,勉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来咱们家医馆吧,你跟阿兰没有一个着意此道的,我跟你娘都快忙死了。”
  钟昭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如今听到父亲主动提及,自然没有异议地说了一声好。那边水苏也担心自己不被接受,忐忑了一路,闻言喜不自胜,当即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老爷!多谢公子!”
  “……”眼看事情解决,钟昭已经走到一旁的桌边倒了杯茶,听到这两个称呼差点当场喷出来。
  钟北涯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眼睛瞪得老大:“你叫我什么?”
  “老爷啊。”水苏自知是被人花重金买来的,各方面都不敢跟他们平起平坐,抬起脸时额头还沾着土,非常认真地道“公子对小的恩同再造,从今以后小的必当好好伺候老爷夫人和公子。”
  顿了顿,他视线一偏,以极快的速度看了一眼蹲在旁边,像看怪物一样看自己的钟兰,又铿锵有力地补充:“还有小姐。”
  “我,小姐?”钟兰一脸难以置信,恍恍惚惚地走进屋找姚冉,口中喃喃,“真是离谱了,我有一天居然也能被叫小姐……”
  跟钟兰一样,钟北涯同样对这个称呼接受无能,倒是钟昭在最初的震惊平息下去后,拦了一把正要上前纠正他说法的父亲:“好了,让他把这里当家也不现实。”
  话落,他对紧张到不住搅动双手的水苏道:“起来吧。”
  钟昭这些天下了衙去听戏,白日也没闲着,典礼文稿的活交到他手里后,他已经改了三版上去。
  皇帝照例挑剔了两句,接着就说按这个框架来,还让他着手起草了两回诏书。照这个趋势看,钟北涯迟早真配得上水苏这句老爷。
  “那行,行吧。”钟昭虽然年轻,一言一行却已经自成风范,钟北涯微微抬头看着意气风发的长子,一时心中激荡莫名,颔首应了下来,转而问,“但咱们家就这点地方,你打算让他住哪里?”
  他们家一共只有三间房,钟北涯和姚冉一间,他跟妹妹一人一间,甚至这一人一间还是后来见钟兰渐大硬辟出来的,肯定不能再无中生有弄出来一个。
  钟昭也清楚这情况,将自己先前就想好的方案说了出来。
  在钟北涯看来,自己儿子应该也不会真喜欢男人,钟昭从没想过父母会觉得此事不妥,谁料钟北涯听后登时道:“绝对不行!”
  说着,他深思片刻后道:“把你的卧房让给他,从今天起你娘跟阿兰一起住,我跟你睡一间。”
  钟昭嘴角抽搐两下:“你儿子又不是禽兽,有必要这样吗?”
  “怎么没必要?”自钟昭跟端王府有来往之后,钟北涯已经很少跟他拧着来,现在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坚定,表情极其固执,直接拍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水苏听此一言,诚惶诚恐,小声道:“我随便打个地铺就行。”
  他年纪介于钟昭和钟兰之间,身型却远较这个岁数的少年羸弱,钟北涯一看他这副单薄的样子,属于医者的那份仁心就开始发挥作用,甚至想给他开药,自然不可能让他在地上睡:“不用,这件事必须听我的,你不用怕。”
  水苏感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嗫嚅着道:“可是……”
  钟昭耐着性子立在一旁听他们分辩了两句,感觉简直鸡飞狗跳,想到现在宁王府放在他身边的人已经撤了,干脆提供另一个方向:“我去表哥那待几天,尽早找个离医馆近的、够住五个人的房子,然后举家搬过去,这总行吧?”
  闻言,水苏登时更惶然不安,连忙摆手,想说千万别因为他一个人的出现影响大家的休息,钟北涯却摇头示意他别说话,当真思考了一下此事的可行性,蹙眉问:“这样会不会太过张扬了?”
  钟昭心道当然张扬,但事到如今也没别的路可走,他无奈道:“没事,反正人都已经赎了回来,没什么能比这个更张扬的了。”
  而且据他所知,今年考得比他差些的榜眼和探花,一个续弦了近年逐渐落魄但有钱的世家贵族,一个投身太子门下,老早前就在拿鼻孔看人,排场都比他大得多。
  所以过不过分的,也就那样吧。
  ——
  当天傍晚,钟昭在约见几个房牙之后,提着礼物去找了秦谅,将自己家现在的情况跟人说了说。
  秦谅还未娶妻过门,一口应下,直言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但是在拿着自己的东西,去秦谅那里暂住之前,钟昭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于是他来到了江望渡的院落外。
  谢停的人手全数收回以后,巡卒也不再继续蹲守在这里,孙复听到外面的动静亲自开门,却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从上次孙复当着他跟江望渡的面编排谢淮,挨了一脚去外面罚跪了半天后,钟昭就再没见过对方这个表情,一时感到十分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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