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但就在这个时候,钟家好不容易才关上的大门忽然再次被敲响,钟北涯忙得晕头转向,下意识以为又是来说亲的,隔着门问:“谁啊,不认识的话就不开门了。”
  外面的人明显听到了这句话,敲门的手微微一顿,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回答,过了片刻,就又开始缓慢持续地在门上敲动。
  钟昭察觉到不对,拦住正打算过去开门的母亲,放下到现在还堆在臂弯的两边袖口,自己走过去把门栓拉开,打开了房门。
  果然不出他所料,站在外面的确实不是如今家里这样的人,而是换上了一身常服的苏流右。
  “钟公子。”此时再见面,彼此的身份跟一开始都发生了改变,苏流左已经做了亲卫队长,苏流右比他哥稍差一些,是个副队。他脸上挂着笑容,摆明了也为钟昭高兴,却礼数周全地朝人拱手:“没什么事的话,请公子跟我走一趟。”
  说着,他往旁侧让开一步,一架马车正停在钟家门口,车夫也是个熟面孔,端王府的老人。
  这样的阵仗一摆出来,想见他的人是谁昭然若揭。
  钟昭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就想坐进去,但很快他又想到,若不出意料的话,这将是他今生第一次与端王见面,于是脚步又顿住:“能否容我去换身衣服?”
  “这个没关系。”苏流右的正经只能维持一句话的时间,听见钟昭的问题后,他立刻朝马车的方向挤了挤眼睛,低声给人透露道,“里面现在就有人,自然会带你去更衣。见咱们王爷嘛,总得穿点好的,这个不用你操心。”
  反正以后都要在一起共事,钟昭想了片刻没拒绝,回头简单跟父母交代了一下情况,就跟着苏流右走到马车的附近,在掀开车帘前调侃了一句,“这么周到?”
  苏流右跳上马车坐到车夫旁边的位置,闻言挑了下眉:“那是当然的,快进去吧。”
  钟昭笑着点点头,以为里面应该是个小厮或丫鬟,准备在进王府之前领他去一个无人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后再去见端王。
  结果钻进去看了看才知道,抱着衣服坐在那的人竟然是唐策。
  钟昭前段时间见唐策的频率着实有点高,后来应该是唐筝玉跟她父亲说了些什么,他上钟家门的次数才降下来,但因为钟北涯泡的茶味道确实不错,偶尔也会来。
  “见过唐师爷。”马车里的空间并不大,钟昭只能行了个简易的礼。唐策摇摇头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好小子,没让我失望。王爷点名要见你,去之前我先叮嘱你几句话。”
  第24章 冒犯 错已铸成。
  唐策所谓要交代给钟昭的东西, 总结起来无非是一些端王府上公认的忌讳,以及介绍一下朝中几大公然站队的官员世家。
  他不知道谢淮会跟钟昭说什么,但既已决定入局, 这些事迟早都要知道, 能早些就比晚些好。
  钟昭前世没少帮谢淮跑腿,对唐策说的这些心里门清。但他并没有打断对方说话的意思,唐策本可以不与他讲端王府的弯弯绕绕,主动告知就是情分,哪怕这些情分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想将女儿嫁给自己,钟昭也依旧感激。
  唐策家跟端王府隔了两条小巷, 钟昭在这里换了身更体面的衣服,已经向着青年体态转变的身材被勾勒得恰到好处,深色的外衫搭上一条黑腰带, 愈发衬得他眉眼沉静,姿态从容。
  打理好自己后走出来, 他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鞠躬给唐策行礼, 唐策笑着上前把钟昭扶起来, 左右看了看他,打趣道:“按照你现在的势头,恐怕到明年这时候,就应该轮到我给你行礼了。”
  “唐师爷说笑了。”钟昭知道唐策说的是实话,他对来年二月的春闱也有信心,但嘴上该谦虚还是得谦虚点, “眼下尘埃未定,草民不敢冒领功名;何况就算有幸在会试榜上有名,您也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没齿难忘。”
  自康辛树说他胸中只有戾气, 没有国计民生之后,钟昭便开始有意地控制自己在纸面上的表达,文人墨客的喜怒哀乐都瞒不过笔杆子,可是死士想活下来却必须学会伪装。通过秋闱的名次也看得出来,他显然是成功的。
  唐策见他虽然年纪轻,说出来的话却不落人话柄,更要紧的是还知道感恩,眼里的欣赏愈发浓厚,拍拍他的肩膀便跟人一起往外走,再次坐上了端王府的马车。
  而在这个过程中,唐策的眼睛一直在往一间房瞟,见那门始终紧闭不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唐策一生洁身自好,妻子病逝后就专心照顾一双儿女,现在他小儿子天天往苏流左那里跑,家中的奴仆没有资格被老爷这么惦记,门里的人谁一目了然。
  钟昭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看不见。
  然而他如此年纪就成了解元,仪表堂堂,家中的人口还很简单,只要一天不成婚,这件事情就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
  唐策甚至都没兜圈子,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便道:“实不相瞒,我把你带到我家是有私心的,就是想你们能再见一面。”
  钟昭无言以对,唯有一笑:“唐小姐尚年幼,师爷何必着急。”
  他活了两辈子,按照前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看唐筝玉,的确就是个小女孩。但唐策又不知道这事,抬头看看钟昭没成熟到哪去的脸,不客气地反驳道:“你也只比小女大了两岁,怎么能说出这话?”
  “……所以我也不急。”钟昭当下没有一点卡顿,十分自然地接下他的话,“钟家的男子成亲都晚,我现在连个表字都没有,娶妻之类的事怎么也要到加冠后吧。”
  钟昭离加冠还有三年,然而端王跟太子现在就掐得像乌眼鸡,各自阵营里的官员都面临着巨大机遇,当然也有不可预估的危险。
  总而言之,这三年可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唐策听到他这略带推辞意味的话后就满脸愁容,不过后面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哼了一声道:“恐怕不止吧。”
  钟昭怔了片刻:“什么?”
  “我是说,恐怕不止你们钟家的男儿成亲晚,钟家嫁出去的女儿的后代,成亲也没早到哪里去。”提起这个话题,唐策很明显地没什么好气,用眼风刮着他,“目前暂住你家的那位举人表哥,三十岁了不是也没个着落吗?”
  钟昭听唐策这口气,就明白应该是唐筝玉跟他说了什么,想起唐小姐在自己面前聊秦谅时的语气,他忍俊不禁地道:“哪里三十岁,明明只有二十六。”
  “你还跟我计较这个?”唐策听到这话顿时瞪了他一眼,这一刻仿佛钟昭不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解元,而只是一个小辈。
  钟昭当然看出他的憋屈,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连连告罪。但是听了他的话,唐策却又无奈地努了努嘴:“好吧,我不再劝你,也不催我女儿。各人都有各人的路,你们自己选,选完能不后悔就好。”
  半个时辰后,端王府。
  唐策将钟昭带到书房门外就功成身退,叮嘱了一句别紧张,随后深深地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这里应该被有意地清过场,偌大的王府仆从如云,此时却静得连路过之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钟昭拿不住谢淮是不是想让自己直接进去,索性安静地在外面等着。
  然后没过多久,一柄剑就从他的后背方向刺了过来。
  出于某种对危险的直觉,钟昭感受到这股凉意,第一时间侧身避开,转过头后看到一个身穿赤色衣装,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青年,准备打出去的一掌就停住了。
  在对方下一剑径直刺来的时候,他依然只是往旁边一躲,并无反击的意思,同时伸出手握住了停留在他身侧的长剑。
  这人显然不算什么练家子,挥出来的剑软趴趴的,钟昭即便直接握上去,掌心也只是划出两道不深的口子而已。
  “见过宁王殿下。”从他的手接触剑身起,这青年就收起了自己的攻势,钟昭于是跪地行礼,“刚刚险些冲撞王爷,草民死罪。”
  “是本王不打招呼对你动手,怪不到你身上。”这个时候的谢停孩子心性还没泯灭,在磋磨人方面天赋异禀。他没有叫钟昭起身,垂眼睨着剑身上对方的血,手腕轻轻一抖,那剑就伸到了钟昭面前。
  他身上的衣服是衮龙服,只有皇室成员能穿,而纵观几位常在外面行走的皇子,跟端王关系好且年纪相符的就只有他。
  谢停对钟昭认出自己并不意外,扔给他一方手帕吩咐道:“本王听皇兄说起过你,身手这么好,擦个剑肯定难不倒你吧。”
  钟昭闻言缓缓抬头。
  兄长没去世前的谢停的确就是这么个德行,自恃皇子身份谁都不看在眼里,言行举止间带着满满的骄矜和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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