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可眼下殿下是翻脸不认人,我都替公子心寒。”
  “说句不吉利的,好在是要搬走了,否则公子早晚把命也搭在这儿不可。”
  珠儿轻拍小婧后背安慰道:“没事的,等公子归隐山林,好好休养,会好起来的。”说着,接过小婧抱着的簸箕,道,“我去扔吧。”
  隔日,这些话便都传入了相府。
  申屠景听了,问道:“吵得很厉害?”
  宫人不便出宫,前来传话的是华阳殿郎卫,道:“据说很厉害,殿下还摔东西了。公子身边那宫女也是一肚子抱怨,觉得殿下不念旧情。”
  申屠景幕僚也坐在一旁听着,说道:“申屠兄,都到这份儿上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大王一日日大了,又是那脾性,哪能受得了有人压在自己头顶上?”
  郎卫应和道:“的确是这样的。”
  申屠景又问:“今日便是季恒搬出宫的日子了吧,情况如何?”
  郎卫道:“昨日行李便都上了车,今日天一亮,公子便启程了。不少属官前来相送,堵在了宫门前。百姓也来拦车,耽搁了些时辰,不过眼下应该也已经出城去了。”
  申屠景道:“百姓拦他的车?”
  “是啊,”郎卫道,“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说公子和大王不睦,请辞离开了。大家是哭天抢地、如丧考妣,说公子走了他们可怎么活?说还有谁管他们死活什么的……”
  幕僚道:“愚蠢刁民,简直可笑!没了那竖子,咱们齐国的天便不亮了不成?”
  而申屠景抬了抬手,大度道:“没事,让他们说。添一把火,让他们说得再大声些!让咱们大王也听听。”
  郎卫瞧着二人脸色,等二人继续问话。
  申屠景又道:“那大王呢,大王今日都做什么了?”
  郎卫一五一十道:“殿下一早起了床,好像心情还不错,用了早饭,看了会儿公文,便又到马场跑马去了。”
  申屠景道:“季恒走了,殿下就没一点伤心?”
  郎卫仔仔细细地又品了一遍,而后摇头道:“好像还真没有,一丁点都没有,瞧着还怪开心的呢!公子一走,殿下反倒更自在了。正如这位大人所说,谁又希望有人压在自己头顶上呢?”
  申屠景捋须轻笑。
  听完这一番话,他这心便也算真揣进了肚子里。
  ——
  几辆马车缓缓停在了林间小院的篱笆门前。
  季恒下了车,见眼前是一座格外雅致的小院。房子不大,正房加东西两侧厢房一共十多间屋子,也足够他们住下。
  正如小婧所说,这庭院果真很可爱。
  灌木与花草错落有致,耳房前的柿子树上结满了密密匝匝的果实,院子一旁还用木栅栏围着鸡圈、羊圈等。
  季恒随处走了走,吸食着湿润清新的空气,只感到心旷神怡,回身对左雨潇道:“这院子挑得真不错。”
  左雨潇微微顿首,算作回应。
  季恒轻装简行,除了夏秋两季的衣物,其余则都送回了季府。
  随行的车夫、脚夫把行李抬进了屋子里,便都告辞了,院子里只留季恒、小婧、左雨潇、来福四人。过阵子,季府还会再送几名厨子、婆子、家仆过来。
  大家进进出出,忙着安顿行李。
  而在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紧跟着,便听一人狐疑道:“是这儿吗?”
  另一人肯定道:“是这儿。”
  姜洵便勒了马,牵着马绳走进了院子,说道:“这小院倒是不错。”说着,四处看看,找不到拴马的地方,便道,“改明儿得在院子里多打几个拴马桩。”
  左廷玉也翻身下马,跟在姜洵身后走了进来,说道:“不用改明儿了,一会儿我来打便是。”
  姜洵心照不宣道:“有劳廷玉叔。”
  而在这时,季恒听了响动,走到了正房屏门前,叫道:“阿洵。”
  姜洵欣喜地挥挥手,叫道:“叔叔!”
  左廷玉顺势接过了姜洵的马绳,说道:“去吧,殿下。”
  姜洵大步走上前去,季恒也“噔噔噔”走下台阶。
  过去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只见到季恒两面,每次又不能共处太久,还要装作不睦的样子。
  眼下在这林间小院重逢,远离人烟,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心间便有种莫名的悸动。
  这样的悸动,让他有种想把季恒揽入怀中的冲动,他便真的这样做了。
  季恒上身微微向后,不让二人挨得太近,小声道:“一会儿要被人看到了……”
  姜洵不确定季恒的心意,很舍不得松手,却也不想让季恒感到不适。
  他手掌抵在了季恒后背,那手掌很大,像是能盖住季恒整个后背,而后轻轻一拢——两人胸膛蜻蜓点水般地贴了一下,姜洵便又迅速松手。
  季恒道:“进去吧。”
  二人向中堂走去,中间隔了一定距离,却又微妙地比平时近了那么一丁点。
  季恒问道:“这地方好找吗?”
  姜洵道:“好找。来过一次,下回就能自己找来了。”
  季恒又道:“没被人发现吧?”
  姜洵道:“不会的。”
  他真去了趟马场,而后是从马场荒无人烟的角落翻墙跑出来的。
  马场戒备森严,里头人员都是自己人,犹如铜墙铁壁,外人的耳目渗透不进来。
  且马场那么大,把守士兵不可在不同区域间随意走动,他却能随处乱晃,哪怕有耳目,想跟踪也没门儿。
  季恒道:“那就好。”
  这低声窸窣的声音,乘着微风传入了正背对二人打桩子的左廷玉耳中。
  他干活儿很卖力,默默打了一整排的拴马桩,打得整整齐齐、格外漂亮。他把自己和殿下的两匹马拴好,听着背后二人的谈话,看着眼前这第三根桩子,忽然就很有一种把自己也拴这儿的冲动。
  第78章
  季恒走到门前, 脱履走了进去。
  姜洵紧随其后,一边进屋一边环顾四周。这屋子前堂后室,格局和长生殿差不多, 空间是小了一些, 但胜在幽静, 风水好, 也别有一番风味。
  左雨潇从内室走了出来,见了姜洵,抱拳道:“殿下。”又对季恒道, “行李已经搬完了,小婧、来福正在收拾,我先去收拾我那屋子了。”
  季恒道:“好,收拾完过来吃饭。”
  左雨潇应了声“喏”便低头走了出去,并不乱看。
  堂内只剩季恒与姜洵二人, 夏末初秋, 阳光极好, 风又有些清凉,习习地吹了进来,舒服得让人只想躺下来眯一会儿。
  季恒走到一旁,抱来两卷竹席,跪坐在地上, 把那竹席并排铺在了门前, 中间隔开一定距离,说道:“躺一会儿吧。”
  “好。”姜洵应着, 走来躺下。
  季恒也躺下,这一躺便发现,两张竹席铺得有些近。不过两人并排躺着, 不用面对面,倒也还好。
  姜洵两腿微微敞着,手枕在后脑勺下。
  两人躺在门前,视线两侧是花样繁复的檀木窗柩,前方则是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这是人生难得的惬意时刻,阳光又有些耀眼,姜洵便舒服得眯起了眼。
  季恒也很舒服,思绪又有些飘散。
  他想起阿洵是骑马而来,这阵子又天天往马场跑,便忍不住问道:“对了,你那伤好点了没有?”
  姜洵刚开始学骑射时,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让他很是心疼,眼下姜洵不会又把自己弄成这模样了吧?
  而姜洵孟浪道:“我也不清楚,叔叔帮我看一眼吧。”
  季恒一本正经道:“好,那你脱了,叔叔帮你看一眼。”
  姜洵道:“如果没好,叔叔会帮我上药吗?”
  季恒道:“会的。”
  姜洵不正面回答,而又可怜巴巴地绕弯子道:“我喝醉酒,叔叔把我拒之门外的那一晚……”
  季恒知道姜洵是在卖乖,只觉好笑,说道:“嗯,如何呢?”
  姜洵道:“我喝醉了,我便直接席地而坐。那地上都是泥汤,我当时毫无知觉,可隔日伤口便有些疮疡了。”
  季恒这才关切起来,问道:“那请侍医了没有?”
  姜洵道:“我实在没办法,只得请了侍医。侍医给了我一罐药,又开了汤药内服。”
  季恒知道姜洵仗着自己体魄好,一向是不遵医嘱,自己胡来的,便问道:“那药喝了吗?涂了吗?”
  姜洵道:“汤药没喝,我伤在皮肉,喝药还能把皮外伤给喝好了?”
  季恒道:“你那皮外伤创面太大,好在是你体魄好,换了别人,指不定要发炎发烧的,喝汤药也很有必要。”又问道,“那外用药涂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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