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那么深奥,又那么神秘。
悲痛让他不再执着寻找着问题的答案。如今的他,只想治理好父父留下的宝贵山河,并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去思念他的父父。
人死了,便一了百了。
小胖崽看过一本杂书,书里说,人死后若有执念,便不会消散。
父父不是人,他是系统,他是神明,应该比人还厉害吧?
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回忆圣上死去的一幕,也无比清晰地认知道,父父再也不会回来自己身边。
可有时,善意的谎言才能帮助人重回正轨,不再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鱼儿要永远记住小渊,永远永远。
他不断劝说着自己,企图淌过这条盛满悲伤的河流。
在他快要溺死在这伤痛之中,有人重重地拉了他一把。
裴杭清跪在了小太子的面前,忐忑地伸手拂去那汹涌的泪珠。
“殿下。”小胖崽低下头,泪珠还挂在眼睫上,黏糊糊的,他不舒服。可他总是认真的,他不会忽视别人的话。于是他抿着唇,将眼神放在了裴杭清身上。
裴杭清跪着转身,对天子灵柩行了一礼,这才坦然说道:“您要将眼睛哭瞎,眼尾甚至多了颗鲜红的泪痣。可您是否考虑过陛下的感受?”
在小胖崽不解的眼神中,裴杭清闭了闭眼,在心中悄然告一声罪。“今日是头七,民间常说这是回魂之夜。陛下生前有经天纬地之才,仙逝之后定会前来瞧瞧您。倘若见到您如此伤心,那陛下又该如何痛彻心扉?”
“须知,山陵崩之前,京中盛传您与陛下起了争执,父子之恩将绝!”
他说的掷地有声,信誓旦旦,好像确有此事一般。
小胖崽的眼神陡然一亮,黯淡星辰再度明亮:“你们真的能感觉到父父吗?”
你们?
还有谁在太子面前说了这话,裴杭清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蛊惑太子者,当斩立决。
不过思来想去,如今能靠近太子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这几个是绝不会生出二心的,大抵是为了劝解小太子吧。
“臣一进殿中,便觉得阴寒阵阵。犹如陛下当面。”不会说谎的裴杭清绞尽脑汁,脸上却真挚无比:“您点出郢成的那一刻,这白烛都烧得很快了,臣以为,这便是圣上魂灵所在。”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小胖崽登时就信了,叮叮说以后父父会回来。父父自己也说过,鱼儿自己也觉得。
那这件事就是这样的!
“裴侍郎,你再跟我说说刚才的事。”胖宝宝眼含期盼,目不转睛地看着裴杭清。
甚至悄悄摸上了他的衣袖。
裴杭清不能辜负这样的赤子之心,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却在上面添了点文学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杭清说得口干舌燥,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身侧也多了一些沉重的负担。
他悄悄抬手,在小太子脸颊上戳了戳,白嫩里泛着红,还富有弹性。
裴杭清将身子的支撑点转移,让小太子睡得更加舒服,看着他还带有泪痕的面颊,裴杭清细声道:“臣年轻,性平和,无暗疾。想来还能活上许久,臣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话音刚落,他便脊背发寒,似乎有什么在注视着他。
“与殿下说多了谎,连我自己都入戏了。”他喃喃自语。
——
约莫又过了一旬,天子灵柩在紫宸殿停了将近二十天。
小胖崽也接手了政务,好在他也熟悉无比,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没有召开朝会。
可今日去往文华殿时,臣子们却纷纷请求太子临朝。
对于朝臣的想法,小胖崽猜到了几分,推脱了几次,见着有些老臣双目血红,他才沉默着答应了。
逼迫一个孩子的滋味并不好受,除开那些有心之人,其余人对这位天命帝王的小太子,是有着一些喜爱的。
然而,如今讲究入土为安,陛下一日不下葬,在天之灵又如何安息?
走上玉阶的那条路,小胖崽不知走过多少回。
以往那上面,总有一个渊渟岳峙的帝王等候着他。如今,却要他一人,孤独地坐在这龙椅之上。
小胖崽敛去泪意,端正落座。
高台之上,注视着文武百官,他们严重的情绪尽收眼底,忠诚、贪婪、复杂、别扭。
胖宝宝捏紧了衣袖,忽然感到索然无味,又有一阵迷茫。
曾经的天子不语,宣政殿便鸦雀无声。
年幼的太子不语,却有人迫不及待跳了出来:“殿下,钦天监已测算出最近的吉日,腊月初六,正是举行登基大典的好日子,又恰逢您的生辰。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殿下早日践祚。”先礼后兵,沉寂了一会,他又说道:“您也应该早日入住紫宸殿啊。”
这是要叫小胖崽将天子下葬。
朝臣们心中一阵心惊肉跳,有些欲言又止,有人抬脚,有人眼带笑意。
但他们都想看看,年幼的太子,又是如何言说的。
登至高之位,见众生百态。
吴中和见这人态度轻蔑,看似恭敬,却隐隐透着逼迫之意,他心中发狠,正要斥责。
却感受到了小胖崽的无声的阻拦。
望着底下俯首的朝臣,他缓缓开口。
第417章 妥协
“卿等以为如何?”即使隔着重重冠旒,那跳出来的人也能感觉到,小太子连眼神都没往他身上瞥一眼。
有些人便是很可笑的,同样的事情,他做得,旁人便做不得。
分明是此人以登基之名,撕扯开太子的伤口,态度只是佯装恭敬。
小胖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便受不了。
“殿下……”
“掌嘴。”(查了一下,打脸不局限后宫,古代官帽上的玉片便有此意。)
父父离他而去,这些人便上赶着往他面前凑。
一个个都将他当做软柿子捏,可他们是不是忘了,父父早就将虎符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既然要推出个替死鬼,他便杀鸡儆猴给这些人看看。
“殿下,刑不上大夫!我等身为人臣,怎可受如此大辱?”郢成还没来得及看小太子的笑话,便被他干脆利落的一句掌嘴震在原地。
前些日子的罚跪,今日的掌嘴,天下盛传太子乃仁善之君。
这隔三差五便要羞辱一个臣子,哪里称得上仁君?
真不知道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孤没记错的话,刑不上大夫,我父面前形同虚设。孤为父皇亲子,自是一脉相承。你既然如此担忧,便一同掌嘴。”小胖崽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最先跳出来的人还以为太子会说,那你便替他受罚,谁知道,他年纪小小,却如此诛心歹毒。
郢大人是阁老,他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大庭广众之下被掌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先前郢阁老跪在人来人往的宫门之外,已经叫人看了笑话。
说不定史书之上,也如实记载了此事,谁叫他们冒犯的都是板上钉钉的天子。
郢成脸色憋得通红,气个半死。
三句不离陛下,次次都要拿陛下来压迫他们,真是小人所为。
胖宝宝:略略略,鱼儿就是有爹,确实是小人,才五岁!
既是太子传杖,逆臣还蔑视君上,吴中和悄然看了看一个方向,黑影落下,无声代替行刑的侍卫。
臣子掌嘴,执木片、玉片击打左右脸颊,力道不会大,重在侮辱。
可两人被拖出去后,却传来鬼哭狼嚎、此起彼伏的叫声:“哎呦,啊呀!”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一阵无语,都多大的人了。
若是气到晕倒,还情有可原,叫成这样,男子汉大丈夫,搞什么鬼名堂?
清脆的击打声间歇,两人被拖回了殿内。
朝臣悄悄瞥一眼,再瞥一眼,面上便不自觉带出骇然。
这掌个嘴,怎么变成猪头了整个脑袋都大了一圈,跟个发面馒头一般,高高膨起,将五官都挤压成一条缝。
也不知怎么用的力道,竟叫这两人整张脸都泛起了紫红色。
比马蜂蛰了还可怖。
这时候吴中和候在一旁,掐着嗓子道:“两位大人,为人臣子,便要记得侍奉君上。”
他是阴阳怪气,将二人气得倒仰,想翻上几个白眼,由于面部太肿,细缝的眼睛也做不到。
有这两人做典范,其他人也不再说下葬之事,只是人人都提了登基。
小胖崽已经当了很久的小皇帝了,在圣上还在的时候,他的权势甚至远超于天子。
毕竟天子也曾当着将士的面,为他俯首称臣,执了臣子礼仪。
自他记事起,人人都告诉他,你是太子,你是陛下的独子,这江山都是你的。
父父做什么都要跟他说一下,抱着他走来走去,高高举起,轻哄着他:“朕为殿下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