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此时的你,彼时的你,不都是阙子真吗?元栖尘一副没听懂的模样。
  心魔对此十分恼怒,急切的心情下,爱拈酸的粘人精本质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你明明清楚,我们不一样!还是说,你喜欢他更多些?
  说着,元栖尘的手就被抓住了,大有不给个准确回复休想甩开他的架势。
  可惜元栖尘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此情此景,元栖尘想的不是如何挣开,而是如此良机,怎么没带根留影书简将阙子真的生动情态记录下来。
  一样的。他说。
  什么?
  元栖尘的赤色魔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肯定道:一样的。我眼中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阙子真。
  心魔不愿接受他的这个说法,抿着唇一副委屈样。
  怎么会一样,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不敢喜欢,不敢靠近,守着天枢宫的教条不敢违背,玉山仙君的清名牢牢压在头顶,他要顾虑的太多了!可是我不一样,我会不顾一切爱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偏心他呢?
  他每说一句,元栖尘的心便往下沉一分,一点点将苦涩浸透。
  心魔,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了解心魔的人吗?
  修者修真,以真我超脱人世,心魔为我之本真,言自我之不敢言,行自我之不敢行,将恶欲冲动诉诸己身。
  所以,心魔对他的爱,实为阙子真不曾表露的十之八九,对自身的恨,皆是多年来百转千回的不甘自恶。
  阙子真。元栖尘抬手抚上他的脸庞,低声恳求,你原谅他吧。
  阙子真歪着头在他掌心徘徊留恋,笑容阴郁:就算我们是一体的又如何?不肯原谅他的不止我,还有他自己啊。别露出这种表情阿尘,你为他难过我会伤心的。
  说罢,低头在元栖尘掌心落下一吻。
  元栖尘又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长长叹一口气: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元栖尘本不抱什么期望,阙子真却出乎意料地答了,还要顺便拉踩一下自我:我可不像他对你处处设防,你大可用心魔幻境一探究竟。
  心魔幻境。
  这是元栖尘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手段,可对修道之人最是好用,他在南北二境的魔头之名,少不了它的功劳。
  一旦心志不坚被趁虚而入,轻则坠入梦魇,重则
  元栖尘看向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头疼地闭上双眼。
  不敢?阙子真一旦不加掩饰地酸起来,着实难以招架,怕我趁机让他再也回不来?阿尘还说你不偏心,我的话你从来不
  信。
  最后一个音被元栖尘用双唇堵了回去。
  浓雾四起,渐渐将二人包裹其中,元栖尘同他分开,笑骂一句:你是要将这辈子没说过的话都说完吗?
  墨色的浓雾聚拢又散开,露出一抹熟悉的背影。
  在天枢宫住了许久,元栖尘稍加分辨便知道这是裴天和的道场,只是大门紧闭,并无见客之意。
  一身青色道袍的清隽男子跪在门前,脊背始终挺拔。
  不知过了多久,裴天和从大门内走了出来,眉目间笼罩着一层愁绪。
  他长叹一声,话里话外尽是对亲徒弟一意孤行的无可奈何:子真,你这又是何苦?魔族天生薄情,你在我门前跪了三天,只为求撤销追杀令,他可领你这份情?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元栖尘猝然意识到,这是阙子真十四年前的记忆。
  唐家惨案另有隐情,他不会做这种事。阙子真声音喑哑,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语气却极为坚定。
  裴天和怒其不争,道:追杀令已经发出,绝无撤回的可能。
  此事尚无证据,岂可妄下结论!阙子真争辩道。
  裴天和厉声道:你的亲眼所见,仙门百家那么多双眼睛,都是铁证!
  师尊!
  阙子真目光沉痛,又殷切地望着他的师长至亲。
  良久,裴天和终是败下阵来。
  追杀令不会撤,你去亲自将元栖尘带回来,真相查明前,他不能离开天枢宫。
  这几乎是能够两全其美的最好的办法。
  阙子真脸上露出喜色,只来得及说一声多谢师尊,便匆匆起身离开。
  因跪得太久,起身时还打了个踉跄。
  元栖尘看着他步伐逐渐加快,最后跨步奔跑起来,渊鱼出鞘为他所御,迅速消失在被黑雾所笼罩的远方。
  他来找我了。
  元栖尘心想。
  墨色翻涌,时空变换,少年模样的阙子真尚显青涩,身上是灵道院弟子最常见的织锦白袍。
  不变的是,阙子真又在跪着。
  裴天和及天枢宫诸位长老都在,一根长鞭在众人手里走了个来回,最后回到裴天和手里。
  他目光沉痛,道:子真,你可知错?
  弟子有罪,但凭师尊处罚。
  他只认罪,却未认错。
  裴天和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忍着一口气道:魔族入内,知情不报是其一,不知深浅与之相交是其二,今日护山大阵前故意放人为其三。这三条,足可打你十记散魂鞭,你可领罚?
  阙子真依旧不卑不亢:弟子领罚。
  元栖尘听说过这根散魂鞭,乃是万年前通天路上的藤蔓所制,纵使修为再高,一鞭下去 ,照样皮开肉绽,三魂七魄也要跟着颤一颤。
  可是,你们这些老头平日里不是最宝贝阙子真了吗?又怎么舍得打他?
  啪
  长鞭结结实实落在背后,衣衫顷刻被血色染红,元栖尘明知是假,心口仍是不由自主跟着跳了一下。
  阙子真身子随着这一鞭微微一抖,嘴里却是咬紧牙关,连一声闷哼也没有。
  第三鞭,他额间渗出一层薄汗。
  第六鞭,整个后背鲜血淋漓。
  元栖尘不忍再看下去,强行离开了这段记忆,下一瞬却被阙子真递过来的渊鱼剑所刺穿。
  阙子真怔然松开剑柄,托着他倒下的身躯陷入另一种痴狂。
  无数画面走马灯一般划过,元栖尘扮演着自己,身不由己地死了一次又一次。
  这些画面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记忆,幻境之中也没有任何痛感,阙子真一次次不受控制将他杀死,又一次次清醒、陷入自我怀疑,继而崩溃。
  元栖尘也差点被这种情绪所影响。
  最后一次,他死得不太美观,阙子真抱着他止不住地颤抖,红了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
  元栖尘捂住他的眼,呢喃道:没关系,都结束了。
  墨色浓雾海浪般涌来,将一切席卷带走,又迅速消散。
  斑驳树影正好照进窗台,二人的影子也在地上并形成双。
  元栖尘睁开眼,视线和阙子真在半空中交汇,只一眼他便清楚知道,阙子真回来了。
  元栖尘再也忍不住了。
  他整个人跳扑进阙子真怀里,紧紧勾着对方脖子。阙子真下意识托住,记忆的断档也让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要说抱歉,被预判到了的元栖尘蛮横说了不许。
  但
  有件事必须要说。
  说。元栖尘大发慈悲。
  阙子真从储物袋里寻摸出一分为二的传讯法器,惆怅道:师尊应当给我传递过一次讯息,只是现在恐怕看不到了。
  你若不放心就回去看看,反正卞休那家伙老鼠似的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来。元栖尘向后一仰头,正好回去看看元霄。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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