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从前他要做个流芳千史的盛世明君,但是如今,他只想做能被闻析放在心中的爱人。
  “你能做个好皇帝便成。”
  大壅之前在承光帝的昏庸治下,民不聊生。
  虽然裴玄琰很颠,但是他的确是具备了所有明君的要素,且文武双全,如今已经算是达到了大权独揽。
  而他做到这些,也才不过用了短短一年的功夫。
  裴玄琰笑得开怀,故意在闻析的耳边吹热气:“放心,朕一定做一个好相公。”
  闻析耳朵一烫,又好气又羞耻难当。
  “闭嘴吧你,狗嘴里总是吐不出什么好话!”
  裴玄琰哈哈大笑,抱着人换了个地儿,去了暖榻,还将一边的窗棂打开,这个角度,仰头便能见明月,更能见这满天的璀璨烟火。
  “闻析,朕要年年岁岁如今日,岁岁年年都与你一起。”
  闻析被他拢在怀里,身处的是温暖的寝卧,抬头见的是满天烟火下的明月,但他的内心,总有一种淡淡的,无法忽视的哀伤。
  可分明,他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做到了,让闻家赦免罪责,与家人团聚。
  但他依旧没法真正的开怀,就像是他遗忘了最为重要的事情,最为重要的人,最为重要的任务。
  而共同仰望同一片天之下的同一轮明月的,还有此刻待在屋檐上的邱英。
  作为殿前司指挥使,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以保卫皇帝的名义,跟在皇帝的身边。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在,他便没法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陪在闻析的身侧。
  只能看着,皇帝不仅坐拥天下,更是美人在怀,堂而皇之的,独占着闻析的新年夜。
  闻析守到了子时,但后半夜,他便实在是熬不住,也不知何时,靠在裴玄琰的怀中睡了过去。
  裴玄琰却并没有什么睡意,因为他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分明闻析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怀中,能清晰的感触到,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所有的一切的一切。
  可裴玄琰却总有种,如隔花照雾一般,始终无法抓住真正的闻析。
  他像是山间的一缕清风,看似抓在了手中,可在张开手时,掌中却什么也不存在。
  随时随地,会如清风一般,消失在他的眼前,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想到这里,裴玄琰压下心中的燥郁,低头亲亲闻析的眉眼,又觉得不够,亲亲他的唇角。
  甚至还捉住他的手,亲吻过每一处指节,像是如何亲也亲不够一般。
  直至闻析在睡梦中,被弄烦了,没什么意识的咿唔了声。
  裴玄琰这才收敛,将窗棂关上,抱着人回到了床榻上。
  虽说裴玄琰可以坐在窗边看一夜的明月,但他到底还是怕冷风吹进来,会冻着闻析。
  养了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才将人给养回了几两肉,没再发过烧了,可不能新年的第一日便受了寒。
  *
  新年过后,便是开春。
  不仅代表着万物复苏,更代表着学子的欣欣向荣。
  而伴随着春试将近的,却也有另外一件事,让裴玄琰恼火不已,甚至为此而接连贬官乃至罢免了好几个言官。
  只因新帝登基至今,膝下依旧还无子嗣,且后宫如今只薛如琢一个贵妃,这底下的大臣们自然是蠢蠢欲动不甘心了。
  又上演了一年一度的,劝诫裴玄琰广开后宫,选秀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即便是处理了一个又一个,但这些言官们,多数连死都不怕,何况还只是被贬官或是罢免。
  倘若真因此而丢了性命,反而还能博得一个身后名,而裴玄琰却反而是落了个暴君的名头。
  选秀一事,闹了好几日,还牵连了诸多官员,闻析自是知晓这事儿。
  他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但他并未急于一时,而是耐心的等。
  等到了这日,他一早便知,裴玄琰在太极殿与大臣议事,而其中就不乏一些对选秀极为执着的朝臣。
  那么必然便会因此而惹怒裴玄琰,果不其然,闻析摸准时辰,以商议科举为由,与许方信一道前往太极殿。
  才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了砰的重响,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还有皇帝龙颜大怒的震吼。
  “好啊,一个个的,既然都如此关心朕的婚姻大事,看来便是在这京师之中,过得太过于滋润,以至于闲到敢将手都伸到朕的头上来。”
  “来人,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另,贬至崖州,至死不准回京!”
  通常而言,皇帝在里头大发雷霆,外头觐见的人,别说是请见了,怕是连声儿都不敢出,生怕这把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但闻析却反其道行之,反而还要入内。
  而外头守门的太监,见了闻析,都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闻郎中。”
  无人前去禀报,而是就这么直接让闻析毫无阻拦的入内了。
  这还是许方信头一回与闻析一道来太极殿,先前他来的时候,闻析一般都已经在皇帝的身侧了。
  所以这也是他头一回见,闻析竟然可以不必通传,便直入太极殿。
  不过想到,前头闻析敢直入奉天殿,甚至在养伤期间,还堂而皇之的住在了勤政殿。
  那么此刻不曾通传便直入的特权,也便不是那么的令人震惊了,毕竟前头再震惊的都见过了,这算是大巫见小巫了。
  闻析一入内,果见地面跪了一地的大臣们。
  “陛下息怒。”
  原本怒火中烧,并且觉着只是惩处了两个朝臣还不够的裴玄琰,还要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其他朝臣下手时。
  闻析的出现,让上一瞬还龙颜震怒的裴玄琰,下一瞬连凌厉的眉眼都缓和了下来。
  “闻析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朝臣们都以闻析为救命稻草。
  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皇帝因何而怒,亦或者有多恼怒,甚至都要磨刀霍霍,要杀人了,更离谱的是,这惩治已下。
  但只要闻析一句话,不但能让裴玄琰很快消火,甚至还能更改旨意。
  虽然听着这极为离谱,但的的确确,便是发生了,并且因为次数多了,朝臣们甚至都已经习以为常。
  乃至于如今一看到闻析来了,都如同见了菩萨一般。
  只要闻析在,便不会有血流成河,也能让暴躁的皇帝恢复理智。
  裴玄琰原本是想要牵闻析的手,被他一个眼神给警告了。
  不过裴玄琰也没歇了心思,而是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身边,让他坐在了一旁的暖榻上。
  于是乎,便形成了皇帝站着,而闻析一个礼部郎中坐着,另外满殿的朝臣们跪着的,诡异的画面。
  “陛下可是为选秀一事而烦心?”
  对闻析说话,裴玄琰那叫一个和颜悦色:“闻析最懂朕心,不像这群蠢货,一个个的,便只知道让朕生气,真该一个个的,都拖下去斩首示众!”
  地上的朝臣们抖了抖。
  “陛下息怒,朝臣们也是为陛下,为大雍社稷稳固,微臣有一法,倒是可解陛下之忧,朝堂之虑。”
  对闻析的话,裴玄琰自然都是信的,他满眼带笑:“闻析有何妙计,只管说来。”
  “朝臣们劝诫陛下广开后宫选妃,不过是出于陛下如今膝下无子,倘若储君之位一直空而悬之。”
  “时间一长,必也是会动摇社稷稳固,朝臣们孤儿有此一虑,也实属正常,所以敲定储君的人选,当也不该再拖。”
  说着,闻析起身,朝着裴玄琰行君臣叩拜之礼。
  裴玄琰蹙了下冷眉,有种不太好的直觉,但看到闻析跪他,第一反应还是要亲自去扶他。
  “不是说了,你见朕,可不拜……”
  话未说完,却听闻析掷地有声道:“微臣以为,恢复废太子逾的身份,重新册立其为储君,当是利国利民,更利于陛下的上上策。”
  此话一出,满殿寂静。
  便是连薛翰文,都忍不住抬头去看不知死活的闻析。
  这人莫不成是疯了,当真以为如今得陛下偏宠器重,便敢什么话都说,什么建议都敢提?
  旧党在皇帝的眼中,本便是雷区,是他最为忌惮的。
  更别提,还是作为承光帝唯一嫡子的废太子。
  裴玄琰当初甫一登基,便废了裴子逾的太子之位,将其囚禁于冷宫。
  如今虽然是将他放了出来,但也只是换了座宫殿囚禁。
  结果这胆大包天的闻析倒是好,竟然敢当着裴玄琰的面,直接提议恢复裴子逾储君的身份。
  这和直接拿一把刀子,架在裴玄琰的脖子上,逼他退位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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