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立在原地,甚至不敢眨眼,面前所有的一切在天旋地转。
  在他快要脱力倒下之时,一只宽大温热的掌心盖住了他的眼睛。
  耳边也传来熟悉的声音,“别看。”
  “别怕,有我在。”
  沈淡引彻底失力,耳鸣突然消逝,周边的尖叫声一股脑儿地涌进耳朵里,他再也撑不住地倒在了祁却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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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抱歉,昨天临时有个会,所以没来得及更新[求求你了]。节奏要加快了哦~
  第71章 成长阵痛
  再次睁眼时, 白色的天花板和满屋的消毒水味让沈淡引的心被揪住了一般难受。
  “喝点水。”祁却坐在病床旁边,见他醒了给他倒了杯温水。
  沈淡引的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干裂。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幻梦。
  “我是不是做了个噩梦?”
  他的声音沙哑得过分, 充斥着难过和悲伤, 让祁却不敢告诉他真相。
  可是真相就是真相, 沈淡引也并不脆弱。
  “不是。”他残忍道。
  沈淡引闭上眼睛,嘴唇都在颤抖,他咬着唇, 慢慢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是……他吗?”
  祁却见他这副难过的样子,既心疼又无措。
  “是。”
  沈淡引的眼角滑过一滴泪,这是祁却第一次见到沈淡引哭。
  是真心实意的难过和痛苦。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走来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祁却先开口说:“能不能等他情绪稳定之后再做笔录?”
  没等警察回答,沈淡引睁开了眼睛, 坐了起来, “不用, 走吧。”
  祁却担心地看着他:“医生说你受了刺激需要休息。”
  “死了之后可以休息一辈子。”沈淡引目光漠然,失去了往日里从未熄灭的光芒。
  祁却知道沈淡引不是在和自己作对,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要强的性格。
  在警局,祁却坐在他旁边听他做笔录。
  “什么时候给你发的信息?”
  沈淡引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 “下午三点。”
  “他约你在学校见面的原因是什么?”
  “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具体是什么呢?”
  沈淡引摇摇头,“他没说。”
  “你跟他的关系是?”
  “他是我同系的师兄, 在学习方面很照顾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在此之前你有察觉过异样吗?是否知晓死者患有抑郁等精神疾病?”
  沈淡引缓缓摇头:“没,不知道。”
  在旁边听着他回答的祁却如坐针毡, 他宁愿沈淡引不要这么冷静,有些情绪憋在心里不排出去会出大问题。
  半小时后,两个人从笔录室出来。
  一道伤心的哭喊声从不远处的调解室传来,沈淡引闻声望去,里面站着本系的辅导员,而倒在地上痛哭的女人应该就是家属了。
  辅导员看见了他,朝着他走来。
  “小沈,你还好吧?”
  沈淡引轻轻地点了下头。
  导员拍了拍他的背,“你师兄走之前一个字都没留下,你应该是他最后联系的一个人,如果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他的父母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好。”
  听见这样的话,祁却首先的反应不是同情,是为沈淡引难过。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消失在眼前,还有人赋予他这是什么很珍贵的意义。
  什么意义呢?
  因为你重要所以我要在你面前死吗?自己选择结束生命为什么还要给别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呢?
  祁却拉过沈淡引的手腕儿,冷言:“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警察会通知我们,他现在需要心理修复,您应该做的是安抚家属。”
  导员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去。
  祁却一路上拉着他的手,直到回家沈淡引也没有反应。
  室内昏暗一片,沈淡引的侧脸映着傍晚的深蓝暮光,眼睛是失去色彩的灰暗。
  ‘叮咛~’
  桌上的手机传来了收到邮件的声音。
  当沈淡引本不在意的眼神瞥见发送人姓名的时候,浑身一颤。
  他的手颤抖着点开了邮件。
  祁却就坐在他的旁边,他没有阻止沈淡引点开邮件,而是选择陪他一起看。
  文字不长,可是要表达的信息实在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导师的压榨,读研的艰辛,毕业的渺茫,过不了的毕业论文,从未被肯定的几年以及耗在科研项目上却为他人做嫁衣的白天黑夜。
  最重要的是曾经怀着理想和憧憬的少年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赛中拿到一个又一个的第一,却在所有人都觉得会拥有伟大前程的时候选择结束生命,而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病了很久了。
  甚至都不敢告诉别人,每次的欲言又止是因为对方投来的期许,因为你是绩点第一,因为你成功保研,因为你发表了很优秀的文章,所以你不该有焦虑不该有痛苦。
  可所有的一切都是痛苦堆积的,一路走来留下的只有从内到外一身的病。
  [淡引,祝你身体健康,心理也健康。]
  祁却看着最后一句话,感受到的不是祝福,是一种拉着人共沉沦的残忍。既然想祝沈淡引健康那今天为什么要把他叫去学校?为什么要让他看见?
  这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自我安慰?
  祁却不愿意用这样负面的角度去揣测一个再也无法解释的人,但他认为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沈淡引。
  祁却见沈淡引的情绪不对,赶紧伸过手去把手机扣在了桌上,然后将他抱在怀里。
  “难受的话,想哭就哭吧,要允许自己发泄情绪。”
  话毕,沈淡引将脸埋在他的颈侧,再也忍不住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落下。
  哭声止不住地外溢,越来越大声。
  听着这样完全失控的哭声,祁却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了,绵绵的细针不断地往里刺,疼得要命。
  为什么他没能早一点赶到呢?那样就可以及时捂住沈淡引的眼睛,难过也会少一点吧?
  看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消失在眼前,留下的创伤该怎么愈合呢?
  同样是别人眼中拥有光明未来的沈淡引,以后走着同一条路的时候该怎么释怀?
  祁却承认自己心理不健康,甚至很黑暗,因为他察觉到心里埋怨的声音盖过了怜惜。为什么要让沈淡引见证这一幕?沈淡引做错了什么?自己痛苦还不够还要给别人留下一生的心理阴影吗?
  沈淡引是一个坚强的人,可坚强就意味着必须承受痛苦吗?
  祝他心理健康?现在沈淡引不健康的状态又是谁造成的?
  对,死去的人没错,因为他本就可怜。可活着的人又有什么错?痛苦都有继承制了吗?
  所以呢?是这个社会的错吗?是这个病态化的分数制评判标准的错吗?是这个早已被优绩主义裹挟得除了这个制度本身而无一人收益的规则的错吗?
  祁却也不知道了,他只知道沈淡引什么错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深蓝的暮色也被黑暗吞噬,沈淡引的泪终于干涸。
  哭声也渐渐止住,客厅里静到祁却以为他睡着了。
  可哭完就带着情绪睡觉一定会做噩梦,甚至给神经系统带来不可挽回的损伤。
  “沈淡引?”他小声唤道。
  “……嗯。”声音听着有些恍惚。
  没睡着,祁却松了口气。
  “我明白你很伤心,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什么都无法挽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说出一些麻木的套话。
  沈淡引的下巴从他的颈侧离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祁却,“你还记得上次他说的话吗?”
  祁却微微点头。
  “我以为他说的是玩笑话,如果当时我就察觉出来了,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绝决地走到这一步呢?他当时是不是在跟我求救呢?”
  “这跟你没关系。”祁却伸手用指腹温柔地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每个人的人格都是独立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别人做选择。”
  沈淡引:“我还记得我大一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刚保研,我问了他很多的经验,他真的一点信息不留都告诉了我,当时的他那么意气风发,前途一片光明。我甚至把他当作过领路人,可是……”
  从亲叔叔到师兄,一个又一个身边人的消失让他一次又一次接受现实的审判,就好像生命是多么容易被剥夺的东西一样。
  祁却头一次这么心疼一个人,就算他对沈淡引没有喜欢和爱慕,这点也足够让自己义无反顾地想要保护一个人对世界怀着的单纯。
  “成长都有阵痛期,或早或晚。”祁却说,“当迷信于单一的唯努力才成功论时就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即使知道没必要,可一旦卷入就会变成执念,然后产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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