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这是什么魔力。
生活中充满约束的角色在最后时间里被人推了一步,逐步享受追寻自我的过程,那么现实中的自己会如何?
等等,那个现实中的爱德华不好好看电影在做什么?
对着金色后脑勺盯了片刻,宋不周用食指戳戳肩膀,难得开起玩笑:“喂,课堂作业检查。”
“好吧,宋老师。”
乘务员微微颔首随后离开,柳烬转过头来清了清嗓子:“你看,人生性格贫富皆不同的两位老人在知道死亡期限的前提下抛下一切顾虑又在心愿实现的过程中收获圆满,其实这部电影主要讲的就是对人生终极意义的思考。”
听上去倒真像课堂演讲那回事,还是优等生的类型。
高中结束后并没有精力出岛接受大学教育的宋不周拘在青苔也读了不少书,但大多是杂书,对于电影行业专业课知之甚少,于是被称为“宋老师”的人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身份摆在“插班生”上。
他和“同学”一起关上引起屏幕反光的小夜灯,目光呆呆地悬在半空回忆刚刚的对话内容。
半晌才做出回应:“听上去是门很有趣的课。”
柳烬点了点头没有反驳:“还可以,许多人认为对于演员来说实践比理论更重要,但在上学期间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我都兴趣不大。这个电影的赏析作业是我从良后的第一次发言,你知道的,我的人生经历缺少太多阶段,社长说如果我想成为'正常人',就要学会从各个角色中汲取经验,填补以完整我的人格,然后我发现他是对的,真可恶。”
原来柳明星与电影属于日久生情,真庆幸他能够与电影艺术相遇。
遗愿清单还在进行中,宋不周忽然开口回到上一个话题:“追求人生意义的话,你明明可以选择成为艺术家。”
而不是搁置事业,等待倾轧。
“我来举个例子,”柳烬后仰,幽深的眼睛直视着这边,“还记得上一部片子吗,饰演催稿编辑的那位就是我的同学,小角色对吧,但论当初那个阶段的演技我不得不承认他比所有人更适合当故事的主角——我指的是任何故事——不过最后还是选中了我。”
他指着自己明媚一笑:“当时毫无章法的漂亮木头。”
“在杀青宴上,我们短暂地聊过,他说自己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艺术家,并且每晚都会受到这个念头的干扰,还顶着黑眼圈说很羡慕我可以拥有好眠。这很有趣,因为我并没有,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成为艺术家对我来说并不属于不实现就睡不着的事,我的理想非常简单。”
舷窗外暖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上身,瞳孔也因此带着仿佛触手可及的魅惑力,顺着手看向屏幕,两位主角也正在相似的暖色调背景中观赏埃及金字塔。
卡特向爱德华讲起古埃及人对死亡的信仰。
——两个问题决定天堂大门是否打开。
——你快乐吗?
——你带给别人快乐了吗?
“你现在快乐吗?”
宋不周一开始不想回答,但在沉默的几分钟里认真思考几番,最终在和煦的氛围下“嗯”了一声,又以相同的句式反问。
柳烬:“当然。”
宋不周笑了:“我们这样就得到天堂通行证了吗。”
“简单吧。”
“搞不懂你了。”
“亲爱的,我可是拥有东方与西方的血液,”柳烬嘴角扬起弧度准备高谈阔论,“西方人喜欢强调自我解放,而东方的人们似乎总是忙着希望未来不再那么忙,所以更加恐惧死亡,及时行乐是最好的解药。”
宋不周扶正眼镜,普及成语:“我们现在的做法就是及时行乐。”
柳烬伸手点点他一本正经的嘴角:“还不够。”
“这样够了吗?”宋不周听话地抿嘴,摆出十分刻意的笑容。
学生与老师的身份不知不觉间易位,柳烬满意点点头,继续敲击隐形黑板开启随堂小测。
而宋不周为了快些结束话题安静观看电影结局部分,只好乖巧交卷:“好了我懂你的意思,快乐当作长途的前提最合适不过。”
但显然极端的乐观主义融合进悲剧当中,故事才更加丰满。
算了,这堂课绕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时而深刻时而肤浅的话题讨论延伸到电影结束,两人带着喜马拉雅的余韵吃过早午饭。食困症不由分说涌现,宋不周不愿再睡,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玩起屏幕上的互动讨论话题。
#现实生活中真的会有人写愿望清单吗?#
真的有。
“不是吧你。”
宋不周点完屏幕上的选项,也无所谓自己的答案被分划为少数派的结果,平静又无奈地扭头看向兴致勃勃递过来两张纸的柳烬。
这家伙大部分时间带给人超出年龄的成熟,一颗21岁心脏混迹诡谲场合变得深不可测,但有些时候,比如现在,还是能明显感觉出本质是个孩子。
也就是飞机上实在无聊,他才会接过来。
乘务员收走餐盒后,两人又变回势均力敌的同桌,以相同的姿势趴在桌面上写小纸条,还有某位不老实的考生一直偷瞄,另一位倒也十分入戏地想方设法遮挡。
笔尖停驻。
柳烬的纸条上只写了两个方块字。
“改名?”宋不周被这人整幺蛾子的功夫震惊了。
据说无论是演员还是明星大部分在出道初期都会找大师算卦改名,也就是娱乐圈比较推崇的“改名学”,经纪公司相信用具有辨识度的名字更容易提高知名度和关注度。
不过记得新闻说到过柳烬的名字就是其本名,最开始时也被不少互联网神婆说过寓意不好难红,如今事实证明了什么貌似不必多说。
他放弃认真对待手底的纸条,停下动作刚想问话,就看到柳烬在那两个字下面画上波浪号。
“不错吧,话说回来——宋先生有没有了解过名字的意义呢。”
宋不周又开始提笔装作有事做的样子写写画画。
“没什么意义。不周风主杀生……”
“可灰烬在不周风中才能自由飘动。”
宋不周盖上笔帽,将纸条倒扣,盯着人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柳烬一副全然不觉的模样,思索道:“你说说改成什么好呢?柳树?柳枝?柳叶?”
“……”
宋不周眉头紧锁刚想说不如叫柳暗花明得了,余光就瞥见窗外雾气下真正的世外桃源。
话音不知不觉消隐。
“快到了!”坐在前面的人没控制住音量,睡梦中的乘客相继苏醒,也纷纷从万米高空俯瞰陆地,视野内城市道路河流变得一览无余,像个微缩景观。
荒谬的改名计划还需从长计议,柳烬不紧不慢将纸条收进大衣口袋,托着脸专心致志与欣赏美景的人们望向相同方向。
不过,他眼前的画面中还多了一个美好。
“虽然会显得无知,但不得不说,这很神奇。”
啧啧轻叹的男人披着半途拿出来的浅咖色毛线开衫,看上去身形单薄,侧脸被倾斜干净日光笼罩,漂亮的眉形下睫羽投在眼尾的阴影将眼睛勾勒如画,仅是盯着看都能被恬淡气质影响静下浮躁内心。
要不是沐浴露的味道暴露了人类身份,还真会在“神圣”的光晕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修成了什么正果。
西游记的故事一晃而过,柳烬开始神游。
宋先生像潮湿的火柴,点不燃,但放在暖融融的光里总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他掏出手机。
这次记得静音了,照片归档,方便以后刻烟吸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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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小火柴胆子也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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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下降过程中不巧遇到伦敦强风,机身颠簸,体感失重,慌张的心跳四处蔓延。
经过这番折腾,宋不周感觉自己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头晕眼花紧紧攥住柳烬伸过来的手,他很需要这双手,甚至在惯性作用下全身倒在对方身上寻求支撑,只不过分不出来耳边是谁的心跳。
即使被安慰属于飞行正常现象,灾厄的诅咒还是让他头痛欲裂,胃部痉挛。
他不合时宜的犯病了。
在心里默念一堆有的没的,还忽然想起8岁时学校组织后山野营活动,如今都将近三十,论起主动寻求帮助那还是唯一一次。
学校要求自由分组,意料之中无人愿意与天生自带厄运的人一起,反观人缘极好的方弃白被小粉丝团团围住,而当他想和自己组队时,其他学生明显不情愿。
于是为了不添麻烦……“我一个人可以。”
一个人当然不可以。他最终和猜拳胜出的随行老师一组,说法是“宋不周需要让运气最好的人来带动”,结果证明玄学的力量被严重低估,不同小组不同路线,只有他们摔跤受伤狼狈迷路,足足用了三个小时才求救成功。
当两人满身泥土回到大本营时,同学们的目光里都夹杂着不少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