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这时,顾曜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间门。
  “睡了?”他用口型比了一句。
  柳月阑点了点头,没说话。
  顾曜小心进来,把窗帘拉上一半,遮住了过分刺眼的阳光。
  他走到柳月阑身边,用气音说:“我切了一点水果,你去吃吧,吃完补个觉,白天我看她。”
  柳月阑没拒绝,点了点头,走了。
  顾曜始终没提回国的事。
  这些天里,他和柳月阑一起照顾着果果,默契地分了工。
  一人休息补觉,一人照看宝宝。
  说是一起照顾,其实两人连面都很少见到。
  顾曜悄眯眯地转了性,这段时间里,竟然有点像以前卫枫的样子了——鬼魅一样,整日悄无声息,存在感很低,而在柳月阑需要帮忙的时候,又总是能及时出现。
  柳月阑慢吞吞地吃完了装盘精美的水果,还在心里嘲讽了一番顾曜的闲情逸致。
  还有时间摆盘,看来他还是不够累!
  柳月阑打定主意,今天晚上要让顾曜带果果睡觉。
  想过这些之后,柳月阑忽然觉得不太对。
  他刚刚这个想法……也太像新手父母之间的“斤斤计较”了。
  柳月阑抿了抿嘴,有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他想,他还是要问问,顾曜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过,想得很坚定,但真的做起来,又……
  说不上是拖延症又犯了,还是柳月阑心底本也没那么坚定,赶顾曜回国这件事,一拖再拖。
  一转眼,又一周过去了。
  小月龄的宝宝一天一个样子。短暂安分过后,果果又进入到另一个难带的阶段。
  她开始练习翻身了。
  算上矫正月龄,果果才两个多月,竟然已经有了翻身的迹象。
  柳月阑着急忙慌地拆了自己从国内寄来的大件快递,指挥顾曜把床围栏连夜装上,避免果果某天忽然打通任督二脉翻了身,从床上滚落。
  这一收拾东西,柳月阑发现了一个未拆封的快递文件。
  是之前柳星砚从国内给他寄过来的,说是寄到了36号,柳星砚刚好过去打理卫生,便见到了。
  柳月阑隐约有了些印象,好像说是某个律师事务所寄来的文件。
  几经周折,这个快递文件袋已经破了一个角,露出了里面泛起褶皱的纸页。
  不知为何,柳月阑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恍惚觉得自己应该很熟悉这个东西,但最关键的那片记忆却又空缺着。
  他缓慢也不怎么坚定地撕开快递的包装袋,取出这份文件。
  不薄不厚的几张纸,分成了中英两个版本。
  柳月阑拿反了,首先翻开的,反而是最末尾签字署名的那一页。
  是……两个人的名字。
  左边是顾曜,看痕迹不像是签章,大约是很重要的内容,顾曜本人亲自翻过一遍后,手写签了名字。
  而右边,是柳月阑的签字。
  娟秀而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这的确是柳月阑签过的东西。
  柳月阑手指微微颤抖。他摆正了那份文件,翻到了第一页。
  那是……顾曜的遗嘱。
  第79章
  柳月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阅读完这份文件的, 只觉得好像所有的情绪都麻木了。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最深爱的男人立下的遗嘱。
  遗嘱里写道,若顾曜离世, 他手中所有公司的股份均匀分给柳月阑、顾昭和顾晞,他名下所有的资产, 则全部划入某个信托中。
  记忆里最后那一块拼图终于现了色。
  柳月阑终于记起了,遗嘱中所提到的这个信托, 最终的受益人,是他。
  柳月阑的心脏抽抽地泛着疼痛。
  从前,顾曜经常拿过来一些文件让他签字——他有一点顾家的股份,有一些变动, 确实需要所有股东认可。柳月阑不懂这些生意场的事情,时间长了也懒得仔细翻阅。他那么信任顾曜,从未怀疑过顾曜会哄骗他签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份遗嘱,大约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 不知不觉地签了。
  柳月阑又去看这遗嘱的签署时间——是今年的1月1日。
  这个信息,又让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签在这样的时间里, 很难让人不多想。
  柳月阑想,不,柳月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遗嘱,顾曜一定每年都重新立一遍, 才会签在每一年的第一天。
  他想了太久, 愣了太久,文件袋放在他的膝盖上,不知不觉滑落至地面。
  又掉出几张薄薄的纸。
  这几页纸没和那份遗嘱装订在一起, 柳月阑先前没有发现。
  他慢慢地弯腰捡起这几页纸——
  是遗嘱的补充协议,而签订的日期是……
  是顾曜上一次来瑞典后,回国的那几日。
  他在来瑞典的途中受了伤,回去之后,重新签订了一份补充协议。
  协议里补充了两点,一是信托基金每个月发放的金额固定,不允许额外支出;二是,如果柳月阑愿意,他手中所持有的股份,可以由顾晞以公允价值无条件进行回购。
  看上去是有些奇怪的条款——这份补充协议,在外人看来,恐怕会怀疑顾曜在提防着柳月阑。
  但柳月阑却明白,这是……另外一种保护。
  柳月阑物欲不重,信托基金每月发放的钱,他用上一年都未必花得掉。规定这个,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趁机蒙骗——规定了每月的限额,就算被人哄骗,一个月的损失也不会太重。
  至于回购股份就更好懂了。顾家的股份,这么大的香饽饽,落在不懂经营公司的柳月阑手里,就是最致命的毒药。如果顾曜不在,柳月阑捧着这些股份,稍不小心就会落入危险。
  先前那些每年签署的遗嘱,更多的,大约只是一种制式合同。别人都这样立,顾曜自然也这样立。
  但经历了上一波——或许是因为自己受伤,或许是因为临风离世,顾曜的心态也有了些许变化。他真的开始规划起自己的身后事。
  不再是约定俗成的协议,他认真打算起现实的情况,最终约定了这样两条补充条款。
  柳月阑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签署日期的地方。
  他知道,像顾曜这样的人,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他代表着一个家族,代表着一个集团企业。立遗嘱,是他们这样的人必须提前考虑的事情。
  柳月阑知道,柳月阑都知道。
  可心里知道,和实际看到遗嘱所带来的冲击,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他把手里这一沓文件重新装回去,像丢掉烫手山芋一般,折了页也顾不上。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的房间里传来了火龙果响亮的哭声。
  紧接着,是顾曜紧张的声音:“没有人吵我们果果!是果果自己睡醒的呀!喔喔喔,果果乖,果果不哭啦,来,舅舅抱!”
  比别的情绪更先一步传来的,是……
  好笑。
  柳月阑很难想象,像顾曜这样的人,面对小宝宝时也会夹着嗓子说话。
  他在餐厅里坐了很久,破损的文件袋一直被他捏在手里。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太久,等柳月阑发觉时,他的手指已经有些微微的僵硬。
  他搓了搓手指,拿起文件袋,小跑着快速放回了杂物间,随后扬声冲楼上喊道:“果果再等两分钟哦!我去给你热奶!”
  两分钟后,奶瓶塞到果果嘴里,一秒静婴了。
  顾曜把果果放到柳月阑怀里,自己很没形象地往床上一躺,两眼发直:“我不行了,她闹得我头疼。”
  柳月阑远比他更有耐心。他抱着果果在床边坐下,安静地等她喝完这一顿的奶。
  顾曜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又坐起来,捋了一把头发,说:“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多少水奶。”
  柳月阑说了个数:“热奶的时候顺便数了,下周再买吧。”
  顾曜说“行”。
  果果大了些,喝奶时不再边喝边睡,一小瓶水奶很快干掉,她晕乎乎地趴在柳月阑怀里,几分钟后,打了个奶哄哄的嗝。
  “……”柳月阑皱皱鼻子,小声抱怨道,“我敢肯定,小说里写打奶嗝情节的人,一定没真的闻过奶嗝这股味。”
  顾曜闻言笑了笑。
  过了大约半小时,柳月阑换了一身衣服,带着果果出门晒太阳了。
  院子里那个秋千,顾曜在几天前简单做了加固,弄得更稳当一点。
  果果好像很喜欢,柳月阑每次抱着她坐在上面都高兴得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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