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看着柳月阑,又露出点笑意,说:“然后去卫生间,把刚吃过的早饭都吐出来了。之后,我就从老宅搬出来了。”
  说完这些,顾曜眼里的笑意加重了几分。他好像已经完全不在意那时发生的事情,像讲笑话一样讲给柳月阑听。
  最后,他玩笑一般地说:“当时啊,我心里就一个想法——真想杀了她。”
  柳月阑的内心极为震撼。
  他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更加无法想象那样不堪的一幕会发生在一个14岁少年的身上。
  他自以为自己所见过的世间丑陋已经很多,却根本无法想象,原来这世上还会有更肮脏的事情。
  但他又无法完全认同顾曜的心态——说到底,这种事情不是单方面造成的,破坏别人的家庭固然有错,但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但他不愿在这个时候去指责谁——特别是指责顾曜。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顾曜又说:“不过,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顾鼎钧手里的权利,是会让人着迷的。谁不喜欢呢?我也喜欢。”
  他眯了眯眼睛:“八岁那年被他罚跪了一下午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也要这种说一不二的权利。”
  柳月阑的手臂上忽然泛起一阵冷意。他抬头看着顾曜,那么熟悉的面庞,在这一刻竟让他有了一种诡异的陌生感。
  他忽然想到了顾曜刚才说的话,心里涌上一股让他不寒而栗的猜想。
  顾曜说的,究竟是“真想杀了她”,还是……“他”。
  没等他继续深想,顾曜已经收起了冰冷的神色。他重新把柳月阑拥入怀里,在他的耳边和脖子落下一个又一个凌乱的吻。
  他似乎也担心刚才说的话会吓到柳月阑,低声做着承诺:“我不是顾鼎钧,我永远不会像他那样。”
  顾曜的吻让他无暇分心思考别的。他搂着顾曜的脑袋,方才那点冰冷又重新被那人暖热。
  亲吻的间隙,顾曜咬着他的唇,说:“虽然时间还早,但我过生日的时候,你想跟我回老宅吗?”
  他没等柳月阑回答,继续又说:“你记得之前我去美国待了三个月吗,就是在准备这件事——很重要的事,我想让你知道。”
  后来,在顾曜18岁的生日宴上,柳月阑终于见到了顾鼎钧。
  他第一次踏进顾家老宅,第一次见到了……顾家真正的样子。
  *
  见过宋以后不过几天,就在柳月阑生日前两天的清晨,他起床时在客厅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阿fin。
  阿fin一早便带来消息,顾鼎钧两个小时之前咽气了。
  顾曜正在打电话。今天肯定是去不了公司了,要紧的事情要安排一下。
  料理好手上的工作后,他给顾晞打了电话,让他去老宅接顾昭。
  最后,又给远在寰都的宋以去了一个电话。
  安排好这些后,顾曜提前定好的衣服送来了。
  阿fin开门接过,将那两身黑色西装分别递给两人。
  次日,顾鼎钧的葬礼举行。
  顾曜作为顾鼎钧的长子,作为顾家如今的话事人,在灵堂门口向每一位前来吊唁的客人表示感谢。
  他眼眶微红,面色苍白,神色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哀伤,就连微笑的弧度都差了几分,俨然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若不是柳月阑知道这人出门前还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恐怕也要以为顾曜真的为父亲的离世而伤心欲绝。
  在他身后,顾昭和顾晞则神态各异。
  他们二人不像顾曜那般善于包装和管理自己,脸上半点没有该有的悲恸。顾昭面色平静,顾晞则一脸天真,好像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月阑站在两人身边,乍一看像是他们的兄弟。
  有人与他问好,他便礼貌地回应一下,除此之外,并不多说别的。
  有些人偷偷地看他,或带着打量,或带着好奇,但能进入灵堂内厅的都是些聪明人,看过之后也就懂了。
  大小姐的赘婿不能进入内厅,顾鼎钧的私生子们不能,就连顾鼎钧那些兄弟姐妹家的孩子也不能。
  但他柳月阑能。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远处,宋以站在顾鼎钧的棺椁旁,神色肃穆。
  柳月阑回头望去,隐约能看到一点安静躺在里面的人。
  常年的软禁和病痛磨去了顾鼎钧大半的精气神,这位顾家上一代的话事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掌权时的意气风发。
  他看上去,甚至比同龄人更加苍老落魄。
  柳月阑又抬头看了看摆在正中的遗像。
  黑白照片上的人十分年轻俊美,眉眼间带着冲天的桀骜,眼神却十分锐利,像带着刀子,隔着相机,好像也能刺穿人心。
  天不怕地不怕、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是一副标准的豪门贵公子的模样。
  这张照片太年轻了,不仅完全不像已经逝去的顾鼎钧,甚至也不像柳月阑唯一一次见到的顾鼎钧。
  照片里的顾鼎钧还没有眼带桃花,眼神也不似之后那般轻佻。单就五官和气质,顾曜的确有几分像他。
  柳月阑又去看门口那人。
  省里和市里分别来了几位领导慰问,顾曜引着他们走进内厅。他们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顾曜便侧头静静听着。
  听着听着,他擦了擦眼睛,竟是落下了几颗眼泪。
  柳月阑看着他,又回头去看那照片上的人。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
  顾鼎钧死了,他所开创的那个时代也早已落幕。
  生前再怎么厉害,死后也不过一个窄窄的盒子。
  他在照海市呼风唤雨几十年,现在却无人真心为他的离世而感觉到伤心或痛苦。
  前来吊唁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十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夺权大戏,可现在,他们也心甘情愿地陪同顾曜一起,演这一场虚假的父子情深。
  第24章
  顾鼎钧的葬礼一共举行了三天, 期间,照海市和他们省里的电视台都曾派记者过来,这场隆重的葬礼甚至登上了电视新闻。
  柳月阑也露了个脸, 短短半秒钟的时间,就在网上掀起了小小的波澜。
  有眼尖的粉丝认出了柳月阑:【握草, 这不咱柳太太吗?】
  几年前柳月阑刚刚加入现在任职的这个手游工作室时,曾经参加过一次露脸的直播。
  他年轻, 人又漂亮,坐在主美这种位置上,很难不引人注目。
  网上很快便传开了一些风言风语。
  【我滴妈呀,细思恐极, 难道柳太太那位神秘金主是顾家的人?!】
  【又来了,金主长金主短,你倒是说说哪家金主养金丝雀能让他出席葬礼?你们再仔细看看,姓方的赘婿都上不了桌呢。】
  【首先排除顾老头吧, 病了好多年了。】
  【排除了老头就没别人了好吧!柳太太那位很多年了,二公子今年才刚21岁。】
  【我记得至少五六年了,他跳槽到现在这个手游时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排除了老头就差明说那位是大公子了。】
  【[图片]你们看这是不是同款戒指?就是大公子吧!】
  柳月阑头痛地看着微博评论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 短短三天时间,这些人扒出来的东西真的不少。
  先是顾曜曾经在自己这个直播间里说过几句话,被截出来和顾曜参加过的一些访谈做了对比;之后又截出了顾曜出镜时路出来的半个手掌,去和某次财经杂志的访谈做对比,试图从掌纹的走势判断是否为同一个人。
  柳月阑:“……”
  有点过于无聊了。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在催他开直播:【请假好几周了啊太太, 快来和我们聊聊八卦!】
  顾曜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让你也吃吃这种苦。”
  柳月阑在他眼睛上盖了一张浸了水的柔纸巾:“擦你的眼睛吧!”
  葬礼举行了三天,顾曜也熬了三天, 这三天里基本没干别的事,一直泡在灵堂里。
  顾曜正在取隐形眼镜,抠了半天就是抠不出来,又去求助柳月阑:“摘不下来了。”
  柳月阑让他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坐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小心帮他取出了隐形眼镜。
  东西一取出来,顾曜眨了眨眼睛,生理性的泪水哗哗流下来。
  柳月阑看了直笑:“活该,瞎折腾。”
  顾曜眼睛很敏感,一直戴不了隐形,幸好他也不近视,倒是没有必须要戴隐形眼镜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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