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顾雁山在郁燃身上没有任何图谋的东西, 钱、权他不缺, 郁燃也给不了。
  至于身体, 如果他想,勾勾手指自动献身者数不胜数,不缺郁燃这一个。
  他唯一的兴趣, 就是看郁燃对他耍小心机和小手段。
  他喜欢郁燃知道如何讨他欢心这一点。
  他也喜欢在不断加码的诱惑下,郁燃依旧知道如何选择不会让他感到无趣。
  顾雁山喜欢郁燃的聪明。
  咔嚓。
  顾雁山剪掉茄帽,抽出雪茄盒里的雪松木片撕开,划开火柴点燃它,火苗之下淡淡的松香腾升。
  随即便是雪茄馥郁的香味,和松香融合。
  顾雁山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捏着燃烧的雪松木片点雪茄。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茄身,等待着切口燃烧均匀。
  顾雁山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点雪茄的画面都像一副艺术品,耐心又优雅。
  但安静的书房空气中,却似乎萦绕着无声的压力。
  他在等待郁燃的答案。
  他喜欢郁燃的聪明,但他也想看聪明的小宠物,如何费尽心思地从他这里讨要到奖励。
  一些上位者的恶趣味。
  郁燃垂着眼,目光落在顾雁山手上,看着雪茄尾部一点点点燃,火点褪去后形成一圈均匀的灰烬。
  顾雁山衔住雪茄时,郁燃在他脚边蹲下。
  细白的手搭在顾雁山膝上,郁燃歪头靠在手上,抬起上目线,望着顾雁山。
  像只乖顺地蜷缩在主人脚边的猫。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郁燃说了个日期,是他重生也是他们初遇的那夜,“那天我刚从那场噩梦中惊醒,恍然之间真觉得自己被凌谦囚在地下室十年,我丝毫没有一切尚未发生的侥幸。那一刻,我只觉得恨意滔天。
  “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所有人,我差点就这么做了,我找了把刀前往凌家,差一点撞上您的车。”
  他顿了顿,等待着顾雁山想起那个雨夜。
  顾雁山左手手背轻蹭他脸颊,又复而落在他头顶,指尖残留着雪松木淡淡的木调香气。
  他表情闲散,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擦过郁燃额间。
  一种摸宠物的手法。
  他没说话,但郁燃接受到了信号,继续道:“如果不是因为那点意外让我清醒过来,或许第二天我就因为故意杀人被捕了吧。”
  “之后您救了我一次又一次,也是因为您我才有底气和凌家对抗。”郁燃敛眸,“如果没有您,我现在或许已经像梦里那样,腿也断了,眼睛也没了,自由和未来都不存在了。”
  顾雁山的手抚过郁燃眼睛,柔软的睫毛在他指尖颤动,像振翅的蝴蝶那般。
  “我的一切都是您给的。”郁燃贴上他掌心,“连我这条命也是。”
  顾雁山轻轻笑了下:“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为我去死?”
  “当然。”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吸引力,”顾雁山摇摇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的命值几个钱?”
  “不值钱,”郁燃坦然道,“但或许,我死掉会让您觉得有些无聊。”
  顾雁山笑容更甚。
  他随口感叹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就在梦里,落到那样的下场呢。”
  “是啊,如果我在梦里,也这么精明就好了。”
  不管是猫还是狗,任何流浪的动物在刚被带回家的时候都会对主人有几分防备,然后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卸下谨慎,开始对其敞开柔软的肚皮。
  就像郁燃这样,好乖好乖地伏在顾雁山膝头,表情怅然,似乎沉浸到了那个悲惨的梦中。
  又主动将自己的脸送进顾雁山掌心,每一个动作和行为,都透露着信任、依赖和无害。
  顾雁山抽着雪茄,注视着他。
  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倒真是一个温柔主人和乖顺小宠那样温馨和谐的一幕。
  “先生。”阿坤敲门。
  “进来。”顾雁山说。
  郁燃伏在他膝头没有动,阿坤目光一顿,又很快恢复自然。他径直走向顾雁山,弯腰将手中的文件放在矮几上,随后从屋里退出去。
  厚重的房门阖上。
  墙上时钟滴答滴答走着,已经指向后半夜。
  “没了顾氏支持,凌氏翻身几率极低,与其让我转让股权给你,你不如去收购其他股东手上的股份。”
  顾雁山探身拿过桌上的文件,递给郁燃。
  郁燃疑惑看他。
  “拆开看看。”顾雁山轻抬下巴,“坐沙发上去。”
  郁燃听话起身,在顾雁山旁边坐下,他抽出档案袋里的文件。
  里面是一些关于凌家霸占裴家产业,以及制造当年事故的证据。
  以及一份高昂的海外信托,受益人是裴知璋。
  是凌家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那份遗产。
  翻看文件时,郁燃好像隔着时光窥见了十几年前,察觉到危险的裴宴安和温琪雅为郁燃筑起了一道防护墙。
  如果不是这份信托限制了继承年龄,或许郁燃也会死在五岁那场意外里。
  郁燃看向顾雁山:“早知道股票过几天再卖了。”
  等他向凌家提起诉讼,现在仅仅是众人猜测的霸占裴家家产一事被证实,凌氏的股价还能再创新低。
  顾雁山被他惋惜的语调逗笑。
  “那点钱算什么,”顾雁山说,“作为商人,你的目光应该放在输赢而不是钱上。只要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钱。”
  郁燃一愣。
  他甚至还没真正收购凌氏的股份。
  顾雁山已经开始指导他如何立足商界。
  暂时的利益折损不代表最终的输赢,那么顾雁山作为一个从不做亏本买卖的商人,选择他,是否也是他投资策略的一环呢?
  一瞬间,郁燃毛骨悚然。
  他再次真正地认识到,顾雁山的可怕。
  即使他一直都知道顾雁山的不善,但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到与狼共舞的危险。
  他玩不过顾雁山。
  窗外已经隐隐泛白。
  郁燃站在床边,看着窗外天空渐渐变成靛蓝,他揉乱头发,走到门口又退回来抱起一只枕头,再次离开房间。
  越是靠近顾雁山的房间,郁燃越是冷静。
  这一整层楼,只住了他和顾雁山两个人,他这样安排,自然是在给郁燃机会。
  郁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在是否意识到顾雁山看透一切前,同样的选择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出发点。
  前者,郁燃袒露伤口,表现乖顺,都是为了显得自己很可怜,他想要顾雁山对他的兴趣盎然,转变成可怜他,心疼他。
  他想要顾雁山对他这只小宠物产生一点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现在,他依旧选择敲响顾雁山房门,是他不想彻底被顾雁山看透。
  只要他按照洞悉一切的顾雁山安排的剧本走,再笨拙的露出一点费尽心思的马脚,他或许就能够在顾雁山那可怕的掌控中,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
  屋内没人应声,郁燃等了片刻,再次叩门。
  在他第三次抬起手,准备敲门时,房门打开。
  顾雁山似乎刚从浴室出来,发尖半干,平时一丝不苟后梳的额发凌乱搭在额前。但他那份上位者的威严和成熟,并没有因为半遮住额头而削弱。
  浴袍衣襟松散,腹肌块块分明,郁燃眼尖地看到几道藏进浴袍里的陈旧伤痕。
  顾雁山低头看他,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怎么意外。
  目光扫过郁燃怀里的枕头,他问:“睡不着?”
  “嗯。”郁燃点头,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然也不需要他开口,顾雁山侧身让郁燃进去。
  卧室里当然只有一张床,郁燃站在卧室中央,顾雁山换好睡袍出来掀开被子坐下。
  “站着干什么?”他笑道,“还要我哄你睡?”
  谁能想到那个高高在上,被人畏惧的顾雁山如此耐心温柔。
  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快。
  是这样的,脾气再差的主人在面对自己可爱的小宠物的时候,都有着无尽的耐心。
  哪怕郁燃现在得寸进尺地提出哄睡要求,顾雁山可能也会满足他。
  不过宠物也要有宠物的自觉,现在还不到得寸进尺的时候。
  郁燃摇头,爬上床挨着顾雁山躺下。
  窗帘关上,屋里的灯也暗下来,卧室里温度偏低,缩在被子里凉凉滑滑的,郁燃睡了半天也没捂热自己那一团。
  倒是顾雁山那边,暖意明显。
  郁燃一点一点蹭过去,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又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怕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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