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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1149节

  更何况司马昱那老小子,本来也是侄女婿的老丈人,就侄女婿这性格,还真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酒劲儿上来,哪怕是心里多多少少意识到,杜英本来就有套话的意思,谢石嘴上把门儿的也没有了,缓缓说道:
  “车骑将军,加封万户,持节,假节钺。”
  顿了一下,谢石无奈的说道:
  “当然,他们的意思是在这四个里面只能满足两个最好,底线是四个都要。
  不过想来仲渊这边想要的更多,所以五叔索性把底子都交待给你了。”
  说到这里,谢石的酒意似乎也退去了不少,不知道是骤然惊醒了,还是本来也就是装醉,借助这醉意把不好直接开口说的话一股脑说出来。
  杜英微微挑眉,不得不说朝廷一下子给的这四个还是颇有诚意的。
  车骑将军或者骠骑将军,虽然在本朝已经算是虚衔,主要给那些战功赫赫的老将们养老用,真正上阵杀伐的,最高也就是四征将军,甚至往往是临时的都督某州军事,本职只是杂号将军。
  但是杜英现在也不缺少实权,需要的也只是这种能够抬高他在朝堂上位次的虚衔,若是成为车骑将军,那么杜英也就可以和三公平起平坐,不低桓温一头了。
  至于后面的加封万户,这反而是锦上添花、聊胜于无,毕竟朝廷也不可能把自己麾下的百姓加封给杜英,十有八九是从河北或者青州划一片,但不用朝廷这个名义,这万户也是杜英的。
  后面的持节和假节钺就比较有意思了。
  在两汉时期,持节、假节和假节钺虽然赐予的东西不一样,或是节杖,或是黄钺,但给予的权力差不多,就是走到哪里都可以代表皇权监管本地军民政务。
  但是入晋以后,持节和假节钺就被分割开来,前者意味着对本地民政的掌管,后者意味着对军事的掌管,这也是晋朝为了防止地方大员把军民政务一把抓,趁机谋反。而把司马氏的诸多近亲也都分封在各地,自然也是出于沿袭汉制、掣肘本地官员、压制世家等等的目的。
  造化弄人,最终晋朝防范外臣的手段变成了自己的丧钟,八王之乱后,晋室南渡,孱弱的防线全部都依靠着封疆大吏、统兵权臣支撑着,尤其是中原、青徐和两淮等地,早就被战火摧折的不成样子,以至于朝廷对于实际掌控这些地盘没有了多大兴致,索性、也理所应当的把这些地方的军民政务一股脑的都交了出去,也就是杜英如今担任的都督某州军事,实际上就是在履行过往持节和假节钺加起来的职责。
  只不过过往,战事不会同时爆发,所以满朝只需要有一个、两个持节就可以了,但现在,战事在漫长的战线上从未间断,所以导致都督各州军事遍地都是,在杜英之前,有桓温、荀羡等人,而实际上诸如司马勋这种,没有这个名号,但也是承担类似的工作,在本地已经做到了说一不二。
  这也导致朝廷渐渐地不再给出持节、假节钺这些名号,一方面是职责上有重复,另一方面这两个也多少带着一些荣誉的感觉在其中,节杖或者黄钺,是帝王九锡之一,哪怕只是假节钺,也等于赐予了九锡之一,俨然会助长这些边境主帅的野心,是朝廷不乐意于看到的。
  但这一次朝廷掏出来了这两个名号,显然也是意识到杜英之功,封无可封,再藏着掖着的话,杜英不答应,天下百姓也不答应,朝廷的公信力也要受到影响。
  不过联想一下,朝廷都能给桓温一个大司马,再加九锡之三。
  朝廷或许并非不能接受。
  第一八三八章 当然是全都要
  之前桓温提刀上建康府,朝廷却只能以大司马和九锡安抚之,现在杜英也快提刀南下了,朝廷却只能尽可能的把这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衔尽数交给杜英,甚至杜英还能自己挑挑拣拣的那种。
  一个个位极人臣的官衔和荣誉,都快变成白菜价、自助餐了。
  估计朝堂上群臣也很憋屈:莫非我们都是贱皮子?
  但形势比人强,他们又能如何是好呢?
  这一次选择谢石北上,而且还是来谈判,让杜英自己选择官衔,都不是朝廷直接决定好的,可以说朝廷的脸面早就被扔在地上了,杜英最后选择要哪个,又或者全要,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甚至说不定会稽王和谢安也在想办法试探杜英,若是杜英一口把四个官衔都吞下来,那么杜英自己也应该清楚,在其之上,和皇位之间,就只剩下封异姓王并加九锡这一步了。
  那也就是说,杜英已经做好了在一到两轮攻势之内解决朝廷的准备了。
  这样才能把封王、入朝和禅位,整套流程快速走完,以杜英的功业,此时的他也已经不需要在朝堂上盘桓、把持朝政当摄政王,慢慢的再积累一些功业了。
  而且当朝晋帝年幼,正是主少国疑的时候,杜英接过来皇位也显得顺理成章,可若是等皇帝年长懂事,杜英再得其禅让,就少了“主少国疑”这一个最重要的点。
  但若杜英“客客气气”的只要其中的两个,则说明杜英一时半刻应该没有直接取而代之的意思,等他下一次立功,朝廷就顺势把挑剩下的给他便是。
  很明显,这也算是一次谢安和司马昱对杜英的试探,一次双方都已经能够确定,杜英会最终走“篡”这条路,而不是直接“反”的情况下,心照不宣的试探。
  虽然这潜台词没有向谢石明言,否则很容易动摇人心,而且也不宜广为人知,但谢石作为受命之后亲自实施者,哪里还不清楚这两位的意思?
  在谈判桌上,直接传达朝廷的试探,显然有些古怪,谢石都觉得有点儿说不出口,这样低声下气,到底是来赏赐的还是来求和的?
  气势上注定要被人家碾压了。
  所以还不如借着这几分酒意直接交代出来,也省的之后大家互相揣摩、词不达意。
  说完之后,谢石虽然盯着杜英看,但明显稍稍松了一口气。
  杜英沉默了良久,大概在心里揣摩清楚了司马昱和谢安的意图,缓缓说道:
  “封赏万户,这不用说了,里子余已经拿到了,朝廷愿不愿意给这个面子,都无所谓。
  但持节和假节钺,这是余所应得的,丢掉的山河半壁,余已经尽数夺回,之后无论是讨伐胡人、清理君侧,也都是余分内之事······”
  杜英放下酒杯,郑重的说道:
  “责无旁贷,不是么?”
  谢石微微颔首。
  “至于车骑将军。”杜英的手轻轻敲着桌子,“祖车骑闻鸡起舞、中流击楫,最终平定胡尘,一直都是杜某心中楷模,亦是我所有北伐将士心中楷模。
  所以这车骑将军之职,五叔以为,这天下英雄,有几人之当之?”
  谢石已知杜英的意思,微微皱眉,杜英展现出的比想象之中更盛的贪婪,或者说毫不掩饰的野心,让他不得不把话往回兜一兜:
  “自祖车骑之后,无人能当之,他人不过是令此职蒙羞尔。”
  “某呢?”杜英伸手直接指向自己。
  持节,假节钺和车骑将军······
  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大人当然是全都要。
  整个大堂上,已鸦雀无声。
  一众都督府的掾史们正襟危坐,阎负、林丛、全旭、梁殊等等,虽然他们的脸上似乎还带着醉意,但他们的目光锋锐如箭,直勾勾盯着谢石。
  此时此刻,无人开口。
  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谢石似乎好有所坚持,但对上这一道道目光,良久,他轻轻说道:
  “郡公之功,祖车骑后继有人,泉下若知,当欣慰矣。”
  杜英笑了笑,起身:
  “祖车骑曾经做到的,我做到了。祖车骑曾经想做到但没有实现的,我会替他实现。
  不,不只是祖车骑,数十年来,多少人想要改变和挽救的,我来替他们实现。”
  谢石看着站起来的杜英。
  杜英的身材并不算魁梧,但居高临下看着谢石,带着无可抗拒的权威和压迫。
  谢石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但脸上仍挂着笑容,颔首:
  “愿将军如意。”
  ————————
  酒席上突然展开的谈判,直接就定下了整个封赏的基调。
  至于之后还要封赏多少关中王师将领、朝廷的赏赐金银锦缎还有多少,那就是梁殊和谢石慢慢磨去了,不过这也不代表着杜英直接顶到了对面的底线,梁殊就会在这上面让步。
  提拔将领、表彰功勋,这是杜英必须要做到的,朝廷也不会在这上面设卡,否则只会引起关中将领们的不满——他们不会怨恨杜英没有办法为他们带来这些,因为他们很清楚,都督早晚是要称帝的,所以今天没有得到的,明天照样能够拿到,所以他们只会怨恨朝廷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厚此薄彼、挑拨离间,当真是令人不齿。
  至于钱财赏赐,杜英自然也知道朝廷一般都是玩虚的,所谓的万金,就是一万铜钱,绫罗绸缎的话,杜英这里也不缺少,因此朝廷愿意给就给,不给就算。
  就像是那封赏万户一样,这都是边角料,杜英不在乎,朝廷也不缺这么一句话,一般顺水推舟就给了。
  所以磨归磨,拉扯归拉扯,最终的结果杜英并不怀疑。
  而在第二天下午,经过和梁殊半日恶战,谢石还算是给朝廷保住了一些颜面,否决了关中这边直接把王猛、苻黄眉升为都督,朱序、谢玄和毛穆之等方面重将升为重号将军和地方刺史的提议,只允诺了一些杂号将军的封赏。
  之前,关中都督府一切治理地方州府的权柄都最终归在杜英手上,归在杜英的“都督各州军事”之上,但若现在都督、刺史一股脑的甩给了杜英的铁杆亲信们,这成了什么?
  岂不是等于把整个国家都分给了这些人?
  试问这北方各州的都督、刺史,都是杜英的人······到底谁才是北方这些州府的皇帝?
  第一八三九章 有些节日不能从简
  杜英沉默。
  谢道韫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无论是殿下还是妾身,都不会期望这成为夫君心中的阻碍。”
  杜英握紧了她的手,点了点头,叹道:
  “总归是不期望你们一个个心有哀愁。”
  谢道韫看着他,心中泛起柔情,夫君在外杀伐果断,但是在家人面前总是这般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说到底还是因为真的疼爱她们,担心她们伤心。
  当下,谢道韫打趣道:
  “夫君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抢别人的夫人。”
  三个老婆都是抢来的,黑历史被扒拉出来,杜英也只能讪讪一笑:
  “之前不也没成婚呢?”
  谢道韫白了他一眼,郗道茂甚至还是从婚房里扛出来的,你可真好意思说。
  不过看到了夫君尴尬,她还是善解人意的,生硬的转移了一下话题:
  “其实······三叔和会稽王有他们的坚持或者使命,遵循理想,或是与生俱来无可推卸。
  但妾身觉得,五叔并没有那么坚定,并非不可争取。”
  杜英摇了摇头:
  “算了吧,方才你五叔说的也有道理,兄弟分裂,总不能让谢安石孤掌难鸣。他愿意陪在谢安石身边就随他去吧。”
  说着,杜英揽住谢道韫的肩头,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可是个难得的团圆年啊。”
  在此之前的岁岁年年,谢道韫也经常会尽可能的和杜英团聚,哪怕是跨越千里,但是正如她方才所言,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不可轻易改变之。
  这,大概也是谢道韫为数不多的坚持。
  而今年,杜英能出现在面前,两人之间还有了爱情的结晶,谢道韫总归是欣慰且期待的。
  “是啊,这乱世里,难得是团圆。”谢道韫的脸颊上浮现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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