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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1093节

  啊这······桓秀哭笑不得。
  别人都是不想让子侄在军中因为血脉关系高人一等,养成高傲的性子,结果二伯怎么反其道而为?
  第一七三四章 二伯不可草率!
  一次两次,桓秀还能归结于自己以前未曾远离父兄,现在孤身在外,二伯的确担心自己受了委屈,宽慰一下。
  但是现在一而再再而三,桓秀很确定,伯伯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样显然并不是御下之良策。对于桓家子嗣来说,自然而然的就会形成一种这世道下,一切天生就应该是我的,这种肉食者思想,而对于桓家麾下的将领们来说,大家拼命厮杀,所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能够建功立业、出人头地?
  桓家子弟享受一些特权,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大家可以理解,但是不但享受特权,而且还经常要拿出来大说特说,似乎就是在刻意提醒将领们不要忘记这些桓家子弟特殊的身份。
  这自然就会引起将领们的不满,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看在大司马的面子上,我们让着桓家子弟,也就算了,结果现在明明有所忍让结果还要被耳提面命,莫非只有桓家子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我等一辈子都只能在这里受气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大司马府的对手关中王师那里,显然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杜英本人虽然并没有子嗣,兄长也病弱,但是杜家还是有诸多家臣的,杜英也是有很多从早年起兵就追随他的亲贵,然而杜英却从来没有因为他们的出身就刻意重用提拔,在关中都督府,一切的拔擢都是用真材实料来说话的,是通过考核、考试等等多种手段来维持公平的。
  试问桓家子弟之中的那些歪瓜裂枣,若是置身于这样公平的体系下,又凭什么能够比得过真刀实枪从一线拼杀上来的将领呢?
  因此桓秀着实是担心,二伯的这些举动,就是在把军中的将领们向着关中王师那边推,谁还不想被公平对待呢?
  之所以现在大家还比较服气,不是桓秀自夸,大概真的是因为桓秀本人的能力的确摆在这里,便是没有二伯的这些添油加醋,麾下将领们也都自愧弗如,可是若是有一天换了一个人呢,比如换了大伯的几个儿子呢?
  那几个堂兄弟有几斤几两,桓秀心里有数。
  后继无人,是桓温势力一直面对的潜在问题,桓温目前成人的几个儿子都绝非栋梁之材,或是懦弱无能,或是睚眦必报,便是成为割据一方的枭雄都够呛,还凭什么去和世家抗衡,去挑战天下的其余人物呢?
  好在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至少桓温还是有下一代的,年轻的杜都督似乎并没有子嗣,但杜英年轻啊,年轻依旧还是最大的资本,所以和桓温在这种事上打个平手还是可以的。
  桓秀唯唯应诺,而桓云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便听得桓秀缓缓说道:
  “伯父,河北之贫瘠、人力之稀少,甚至更在我们的预料之外,所以侄儿认为,进攻枋头应当速战速决,切莫拖延。
  不过伯父如今行军太快,百里奔袭,只怕守军会以逸待劳,所以不妨在青州左近行进缓慢一些,如此既能够方便后面的粮草尽快转运上来,而且还能够迷惑枋头的守军,令其认为我军并没有快速行军、强攻城池的打算,从而少少放松戒备。
  而等到我军开出青州境,则极速行进,争取能够在一夜之间抵达枋头城下安营扎寨,从而让守军根本来不及出城与我交战。”
  桓云却摇头说道:
  “双方的斥候已经交手那么长时间,我军之虚实恐怕早就被枋头中的关内蛮子所知晓,且无论怎么快慢变化,军粮都只能通过青州内地向河北转运。
  之前依赖于大河的粮道又被敌军水师封锁,因此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可不是什么时候能够抵达枋头,而是如何确保粮道的安全。”
  桓秀无言。
  因为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其与桓云在出兵的时候就曾经纠结过的一个话题,那就是如何对待慕容垂。
  不错,当枋头的王猛已经直接把中立观望的慕容垂划入敌军的行列中时,其实这一支青州兵马和慕容垂之间却并没有多少接触,甚至还有不少小摩擦,毕竟大家本来也不是什么朋友。
  但话虽如此,桓秀仍然认为,和慕容垂之间是可以谈的,从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桓云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他看中了慕容垂麾下的兵马,更看中了清河郡世家的人力物力。
  河北贫瘠,也就只剩下清河和渤海这两片区域因为聚集着汉人世家而还有一定的底蕴,之前没有被慕容氏压榨干净。
  若是能够直接吞了清河郡,那将会给青州军队一个坚固的前哨重镇,且还能够把很多骁勇善战的鲜卑人化为己用。
  之前桓温收服了慕容恪,慕容恪奉命带兵南下,直接就牵制住了睢阳的关中王师。
  睢阳的守将是谁?谢奕和荀羡。
  这两个哪一个不是在曾经的朝廷军队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慕容恪之前能够牵制住他们,现在更是能够让他们疲于奔命,所以足够证明曾经从河北征召的慕容氏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
  慕容垂之前更是曾经击败慕容恪的军队,更是说明慕容垂是鲜卑各路游兵散勇之中最强大的,那么又为什么不能依仗于慕容垂而减少自己的损失呢?
  对此,桓秀显然很清楚二伯实在是过于乐观了,在双方主将的水平大差不差的情况下,显然军队的多寡以及天时地利等等才是真正决定谁占据优势的重要条件,谢奕和荀羡麾下的兵马,与慕容恪相差无几,所以双方势均力敌本就是情理之中,谢、荀两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慕容垂几次战败在王猛的手中,麾下兵马里还有多少是桓云看重的老卒,还有多少其实是临时拉的丁壮、拼凑的世家部曲,尚且还不好说,且慕容垂那是什么人物?
  以摄政王的身份意欲篡夺皇位,这就是桓温和司马昱的结合体。
  想要让这样的人俯首听令,若是大伯亲自去招降,或许还有可能,就凭现在二伯这半吊子还趾高气昂的水平?
  说实话,桓秀并不抱期望,而慕容垂就算是真的迫于形式不得不和大司马府联手,那肯定也是听调不听宣的那种,定然会自顾自的行动,浑然不把桓云放在眼中。
  “慕容垂这边,二伯不可草率。”桓秀最终还是决定劝说。
  第一七三五章 桓秀的奇怪应对
  桓云自然是不赞同的:
  “鲜卑人的那个燕国已经灭亡了、
  如今的慕容垂,不过一郡之地、数千之兵,若不是我军杀来枋头,迫使那王猛王景略不得不固守,恐怕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慕容垂了,所以其还真以为自己能够翻起来什么风浪不成?”
  桓秀缓缓说道:
  “话虽如此,但我军亦然是远征敌之腹心,慕容垂又在我之侧翼,强行令其臣服,恐没有那么容易,侄儿认为还是应该谈一谈合作来的好。”
  臣服,对于慕容垂来说很可能是一种羞辱,或许其都有可能顾不上什么唇亡齿寒也要和大司马府撕破脸,又或许其会阳奉阴违,只等着有机会就直接给大司马府的后背来一刀。
  所以在桓秀的眼中,二伯实在是一厢情愿了。
  桓云皱了皱眉:
  “亡国之人,何来的这般底气,能够在你大伯麾下做事,日后也不失开国封侯爵位,这慕容垂怎能看不清楚?
  此事啊,伯父心中自有打算,侄儿就不用劳神分心了,倒是方才侄儿所言应当放缓进军,伯父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便听你的建议。”
  拒绝一条,然后再接受一条,桓云显然是用出了萝卜加大棒的最常见御下手段。
  桓秀哭笑不得,只能应诺,毕竟能够让执拗的伯父接受一条建议是一条,剩下的可以之后再慢慢来。
  ——————
  枋头。
  隗粹急匆匆的前来找王猛。
  关中王师和大司马府之间的斥候战打的激烈,隗粹也按捺不住,带着亲卫骑兵一样上了前线。
  “近日来,青州兵马的行军倒是慢了下来,便是按照其依旧维持现状前行,估计抵达枋头也要三天后了,而按照其之前的行军距离,按理说今天就该到了。”隗粹开门见山就表达了自己的诧异,同时拿起来木杆在沙盘上指了指,“且其每日行军之后,并非无所事事,而是就地修筑营寨,甚至挖掘壕沟。
  我军轻骑屡屡想要试探其虚实,结果都被强弓硬弩逼退。”
  王猛轻笑着说道:
  “青州军里这是有高人指点了。之前行军虽快,但是其行踪本就在我军掌控之下,走得再快也没有什么用,根本达不到千里奔袭、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索性步步为营,如此一来,从青州到枋头,每隔五十里就有一处大营,每隔二十里就有一处小寨,再配合以轻骑来回巡逻,且把周围村寨为数不多的丁壮人口全部驱赶聚集到这些营寨之中,则其运粮车队就可以从容不迫的从一个营寨转入另一个营寨。
  以士卒防守中间为数不多的空隙,以丁壮在营寨之中装车、存储,两不相误。而我军想要越过空空荡荡的荒野前去截杀其粮草补给,反而需要自身裹粮,还可能并没有多少收获,既来不及带走,也来不及烧掉,入不敷出之下,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对其粮草产生什么兴趣了。”
  隗粹好奇的问道:
  “刺史之前不是推断青州军有可能和慕容垂联手么,但是现在的这般行径,俨然是防范于我军,也防范于慕容垂,才会被迫为之,否则有慕容垂在北方掩护,我军奔袭后方的可能本来就不大······”
  “是啊,余也诧异于此。”王猛没有遮掩自己的困惑,“或许是因为慕容垂和青州军之间有了什么矛盾龌龊吧。
  青州军的主帅是哪个桓,可探查清楚了?”
  桓家子弟出门带兵,都用一样的将旗,所以让人头疼不已。
  隗粹笑着说道:
  “属下亲自出马抓了几个舌头,严刑拷打,总算是问出来了,领兵的是桓云,军师是桓秀。”
  “桓云啊······”王猛喃喃说道,“那想来一开始的急行军便是桓云的主意了,此人自视甚高且性情暴躁急切,所以自认为能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拼命赶路。
  而现在的手笔,应当是桓秀的了,一个早有文名的年轻人,能够为桓温所器重,肯定是熟读兵法的,自然能看出来桓云急切之下犯了兵家之大忌,所以及时劝说做出调整。
  不过慕容垂那边,倒是有趣,看来是桓云的心中,慕容垂一介丧家之犬,根本不配和其并肩作战,或是根本没有把慕容垂放在眼中,也不指望慕容垂能够发挥什么作用,又或是直接派人去让慕容垂俯首称臣。
  不过这些条件,慕容垂可不见得能接受啊。”
  “形势比人强,慕容垂此时也没有过多选择吧,否则以桓云的性情,说不定会直接率军北上讨伐之。”隗粹笑道,“现在的慕容垂,可还能招架得住?”
  “有桓秀在,两家顶多就是撕破脸,直接开战倒是不太可能。”王猛摇头,“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继续提高戒备就是。”
  隗粹一时无言,感觉事情的整个过程都已经被刺史猜测的七七八八了,怎么刺史看上去反而没有信心了呢?
  “余素来擅长揣测人心善恶,桓温大概也有所了解了。”王猛缓缓说道,“所以这一次竟然派遣了这么一个矛盾的组合,让余不知道到底是谁能占据上风,自然也就无从判断对方的决策。
  也罢,殊途同归,既然是奔着枋头来的,那么这一战最后还是免不了会落在枋头上。
  且估计桓云和桓秀之间也矛盾重重,只不过长辈和晚辈之间总不能撕破脸,既然如此,余倒是可以再给他们加一把火,阮郎意下如何?”
  阮郎可不是什么爱称,而是本就指的那天台山中为仙女所青睐的阮肇,又因为阮咸风流倜傥,所以世人也用阮郎称呼阮咸,成为风流美男子的代称,也是阮家所独享的美誉。
  站在舆图前正端详着的年轻男子笑着转过身,正是通事馆的阮宁:
  “属下可当不起阮郎之称。”
  “尔出使大司马处,不卑不亢、进退有据,据说连大司马都对你欣赏有加啊。”王猛笑着说道,“先人有先人的阮郎,我们自然可以有我们的阮郎。
  此所谓‘风流犹拍古人肩’也!”
  “这是何来的诗句,如此潇洒?”阮宁眼前一亮。
  王猛却脸色黑了几分:
  “万万不料仲渊竟此时也要抢我风头。”
  隗粹和阮宁顿时嘿然一笑,都督以七言名动天下,所以出自都督之口是情理之中的。
  第一七三六章 慕容垂的抉择
  要是真的出自你王刺史之口,那还了得,岂不是显得我等文采实在贫弱,比不得都督,甚至还比不得汝?
  接着,阮宁微笑着说道:
  “刺史以阮郎夸属下,想来又是有要事需要属下去分忧了。”
  没事不说好话,说了好话肯定没好事——阮宁对于杜英和王猛这一对师兄弟的行事风格很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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