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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862节

  杜英用简单的向新安公主解释了为什么现在这种酒在市面上还看不到踪影,惹得她又好奇的尝了一口,果然小口喝主要还是青梅果香占据上风,也难怪之前自己抿了几口觉得味道很不错,没有辛辣的感觉。
  看着找到了自己舒适的品酒方式,因而笑眯了眼的自家殿下,杜英也由衷的露出笑容。
  出身皇室,见惯了珍馐美玉的她,却也没有什么奢求。
  一箪食、一瓢饮,皆能满足。
  可以端着公主的架子,但是内心深处还是一个好奇心重的小女孩罢了。
  这就是杜英看到的闪光点。
  第一三三五章 煌煌殿宇上的人
  杜英本来就喜欢看人的长处,而不是短处。
  谁没有缺点呢?
  因材施用、发挥其长处,才是用人之道。
  而喜欢一个人,亦然如此。
  阿元嫌累,总是不喜欢在上面,恨不得摆出来“我躺了,你随意”的架势。
  茂儿睡觉日常四仰八叉,变成自己身上的挂件。
  疏雨体格好,经常把杜英理解的“打架”变成真正的打架,搞得大早晨起来住在隔壁的人总会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杜英,怀疑都督昨天晚上的惨叫是不是表明都督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爱好,又会不会杀我灭口······
  杜英喜欢她们,喜欢看到她们在这本没有她们身影的星空之中熠熠闪光,也喜欢包容她们千奇百怪的性情爱好,尊重她们的选择。
  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杜英也抿了一口酒:
  “殿下可以因为喝上一口美酒而满足,但是很不幸,台城之中、大殿之上的人,却很难因为他们所得到的而满足。”
  新安公主对这个说法倒是深有同感,小脸儿绷紧,严肃的说道:
  “那煌煌殿宇之上,所处之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向前迈出一步就是天下至尊,所以在这乱世之中、皇权跌落之时,走上大殿的人,难以遏制自己的野心,也在情理之中。”
  “因而等到大司马和谢尚书他们,察觉到余给他们设下一个圈套之后,他们难道就不会继续往里面跳了么?”杜英露出笑容,“余届时已经远在天边了,既然在天边,那就是明天、后天,甚至明年、后年可以再着手解决的问题,不着急。
  但是看看眼前,那曾经自己一直想要铲除的对手,正吐沫横飞的数落自己的不是,还有那本来应该沦为阶下囚的对手,一样意气风发,寻觅着落井下石的机会。
  试问,在这般境况下,他们会忍住不内斗么?”
  新安公主果断的摇了摇头。
  这几个人互看不爽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杜英一摊手:
  “所以余现在只不过是给他们凑了一桌斗地主,然后不断地往他们手中塞王炸罢了。”
  “什么是斗地主?”
  “改天交给你们玩。”杜英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比那什么五石散更有趣的东西。”
  打牌,打麻将,这些带有赌性质的游戏,显然能够给世家子弟们带来更多的“乐趣”,而且他们也不需要去乌烟瘴气的赌坊之中挤来挤去,随时随地都能摆一桌,动辄就能消磨掉一日光阴。
  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呢,这可是腐化世家的绝妙手段之一。
  都怪师兄,在山上的时候,非得要附庸风雅的下棋,再加上就算带上师父法随也只能凑一桌斗地主,所以杜英提起几次、没人响应之后,也就渐渐的忘掉了这些后世的经典娱乐游戏。
  “听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事。”新安公主将信将疑的说道,“父王说过,五石散看似能予人飘飘若仙之感,但是药效过了之后,只会倍感虚弱、浑身无力,似梦似醒之间,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而且所看到的那些幻象,终究只是幻象。
  所以世家子弟们服用五石散之后又能如何?既不能改变家道中落的注定命运,又不能御敌于千里之外,避免胡人或者边镇直入江左,反而耽误了大把的时间。
  因而父王一直都劝说皇室子弟不要服用,奈何听之者寥寥,真正做到的,更是屈指可数。
  甚至就连父王自己,有时候也会把用一次五石散当做对自己的奖励,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或哭或笑、状若疯癫······”
  说到这里,新安公主打了一个哆嗦,显然联想到了心中的阴霾。
  在一个女孩的心中,父亲的形象可能有很多种,但是在这其中占据主流的,一般都是坚定而高大的身影,撑起整个家、为她遮风挡雨。
  显然在新安公主的心中,大多数情况下的父亲,也是这个形象,哪怕是他为了能够复兴皇室,不得不把她当做筹码,她也没有想要怨怪他的意思,抢在父王开口之前,自告奋勇前来。
  但是在这高大形象之下,显然也有一些令人心生寒意的可怕形象。
  比如服用了五石散之后的父王。
  杜英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
  “会稽王是皇室之中为数不多的清醒者。
  众人皆醉我独醒,或者说,众人虽不愿醉,但在眼前的现实面前,买醉且装醉,是最好的选择,得过且过,说不定还能够平安一生。
  偏偏会稽王不想做那个装醉者,他想要改变,想要反抗,想要冷静的看向这个世界的光与暗,而不是醉眼惺忪之际,任人宰割。
  因而殿下要理解他,他确实不容易,有的时候他也需要借助一些外物来释放自己心中的郁郁难平。”
  新安公主叹了一声:
  “所以父王说五石散不是好东西,毁人心智。而仲渊说还有能够胜过五石散的,那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学也罢。”
  “好,那就不学。”杜英倒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能够把话题上升到“玩物丧志”的境界。
  不过想想也是,现在的她们一样是初升的太阳,注定会成为未来关中新政布施天下的中坚骨干,自然也不应该被棋牌娱乐约束住手脚。
  新安公主则从杜英的态度之中察觉到了什么,期待的问道:
  “所以仲渊还是同情父王的,对么?”
  杜英微微颔首:
  “会稽王的确是皇室最后的脊梁了。”
  现在是,历史上也是。
  前有司马绍,后有司马昱,可以说东晋的屈辱南渡历史中,还是出现了两位明君的。
  奈何他们身在东晋,哪怕是在平定内乱、制衡世家和发展民生上都做出了一些不错的成绩,在后人眼中,也依旧不过是偏安之君罢了,能给一个“守成有余”的评价就不错了。
  “东晋”这两个字,已经把他们成为明君的可能一棍子打死。
  这大概就属于祖宗作恶、后辈遭殃,是生不逢时的典型了。
  “那父王是不是可能不会死了?”新安公主着急的问道。
  看着她急切的神情,杜英本来想说“我不知道”,但是又硬生生的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握紧她的手,温声说道:
  “余并不会涉足建康府,至少是现在。
  所以现在建康府发生什么,余也决定不了,但是如果真的有不忍见之事,余会下令六扇门尽量救援的。”
  第一三三六章 装下万水千山,装不下一滴泪
  新安公主刚刚露出喜色,但杜英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
  “当然,殿下要清楚,若是谢尚书和大司马遇到了相似的情况,余也一样会救援,余看中的是他们巨大的声望和影响,而不是······唔!”
  杜英的嘴被柔软的唇堵住了。
  冰凉,微微颤抖,带着丝丝甜意。
  杜英顺势将新安公主压倒,不过两人纠缠了少顷,少女伸手推了一下杜英,杜英也没有抗拒,重新起身。
  新安公主白了他一眼,系紧了腰带。
  真的是不分场合,亲亲也就算了,还伸手!
  杜英讪讪一笑,习惯,习惯了。
  所以自知理亏的他才会果断起身。
  方才的话,新安公主就当没有听见似的,开始收拾剩下的餐食。
  杜英也明白过来,不管他是为满足殿下的私人请求而找了一个理由,还是真的是出于公心,都没有必要说出来。
  她只想听到一个结果,并不想知道杜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收拾好东西之后,少女起身,看向亭子外面。
  风雪交加,越来越大了,不过因为三面帘幕都垂了下来的缘故,所以亭子中还算温热。
  踮着脚放下了最后一面的帘幕,她转过身,迎向杜英惊愕的目光。
  杜英做防御姿态:
  “你要谋杀亲夫么?”
  外裳从肩头滑落,她笑盈盈的问道:
  “妾身蒲柳之姿,承蒙夫君不弃,又得夫君之许诺,感激莫名之下,唯有······”
  她最后的心结和挂念,都已经放下,只要夫君愿意尽力而为,那么无论是成是败,这份心,这份恩,她都要领受。
  更不要说她本来就是抱着死志离开建康府,从此只想当一个联姻的筹码,任人宰割而已,但是杜英闯入了她晦暗的人生,不但改变了噩梦般的未来,而且还为她带来了人生中几乎从未感受到的快乐,在漆黑色的夜空上挂满了星辰。
  所以趁着这千山飞雪、万籁宁静之时,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这个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又有何妨呢?
  看着敞开心扉的自家殿下,杜英一脸黑线,招了招手:
  “过来。”
  新安公主正想要伸手去抽方才系上的腰带,刚刚是杜英动手解开的,现在是自己亲自解开,自然表明了她不同的态度。
  “不用。”杜英摇头。
  少女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凝固,她没有料到自己的主动竟然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可是他刚刚还那般具有侵略性、攻城略地,为什么现在又会这般严肃的拒绝。
  杜英看着眼眸之中有泪水在打转的自家殿下,又好气又好笑,起身抱住她,重新坐下,让她乖乖靠在自己怀中,用手帕擦了擦她的泪水。
  “夫君······为何?”新安公主不依不饶的说道,“自夫君接纳妾身以来,虽然亦有,有肌(*)肤之亲,然······妾身那日是亲眼看着夫君和谢姊姊之间是如何行礼的。
  夫君却迟迟没有和妾身······可是嫌弃妾身比不上谢姊姊?”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
  和谢姊姊的豪宅相比,我的确只是小平房。
  自卑。
  杜英还真没有料到自家殿下竟然能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女儿家的心思有时候当真哀愁婉转的令人无从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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