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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748节

  能够拨云见日者,不是圣人,又是什么?”
  诸葛侃脸色微变,这种话,是适合这年头说出来的么?
  没权没势的司马家,最忌讳的,可不就是这个么?
  各方枭雄,走马灯也似的在建康府内来回,都可以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物,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敢真正明摆着要觊觎那个位置的,还不是因为那就是皇室拼尽全力要守护的底线。
  鱼死网破,没必要。
  可是这番话说出来,杜都督虽然还没有步入建康府,但是实际上也等于摆明车马,要问一问鼎之轻重了。
  听谢玄的意思,再加上和他们这些关中来人朝夕相处,诸葛侃大概也能意识到,有这样想法的,绝对不只是谢玄一个人,而是偌大的关中。
  不,应该说是偌大的北方三州。
  他抽了抽鼻子,想要下意识的挪开一步,可是当谢玄看过来的时候,诸葛侃想了想,还是站定。
  “你可以挪开些的。”谢玄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揶揄,好似早就已经看出来了诸葛侃方才的潜意识动作。
  诸葛侃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郡守所言,或许真的在理。余想要随着郡守看一看。”
  “哈哈,那自然是欢迎的。”谢玄笑道。
  他自然不会强求所有的人都是同路中人,只要愿意携手合作,总还是欢迎的,大家做不了同道者,也可以做朋友,不是么?
  阵阵杀声,伴着鼓声传来,厮杀愈发凶狠。
  鲜卑步卒一批又一批的投入到对山脚防线的进攻之中,渐渐地,王师之前所采用的战术也没有那么吃香了,鲜卑人学会了举着盾牌来对付狼筅,只要不露出来头脚,尽可能举着盾牌向前顶,狼筅撞在盾牌上,还比不得寻常刀剑来的力道大。
  这也就导致鲜卑人的进攻虽然也因为盾牌的存在而束手束脚,却也远好过刚刚只能连滚带爬的被王师牵着鼻子走。
  王师不得不撤下了一批狼筅士卒,转而手持刀剑,和鲜卑人捉对儿厮杀。
  只不过在此之前,手持长刀和短刃的,多半也都是军中遴选出来的精壮之士,力道大,才能形成一刀一个鲜卑人的局面。而手持狼筅的士卒们,多半都体型瘦弱,借助狼筅避免和鲜卑人近距离作战,以让鲜卑士卒能够展现出北方汉子的体型优势。
  现在双方不得不近距离厮杀,王师纵然士气高涨,也很难再占的便宜,大概也就只有依靠胸墙,略略居高临下而已省。
  短短小半个时辰,鲜卑人就已经从多处突破了王师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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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公山战场以北数百里开外。
  许昌。
  “以南兵对北卒,当扬灵活多变之所长,避短兵相见之所缺。”周随站在校场中,亲自为士卒们讲解,而他的手中持着一把横刀,手臂上绑着一面小盾,论装备之精良,自在鲜卑人之上。
  在周随的身侧,还有两个一般打扮的士卒。
  而他的对面,则是手持狼筅、长枪和横刀的三名士卒。
  周随挥刀进攻,一支长枪率先探出,点向他的胸口,但被周随一低头、一弹刀,人躲了过去不说,刀背还磕在长枪上,直接把长枪格开,其余两名士卒更是在他左右欺身而上,一个抓住长枪,避免这敌人最远程的兵刃再作怪,另一个则直扑向敌人的持刀步卒。
  一寸长、一寸强,这是王师的优势,一旦被鲜卑人拉入近战,则免不了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狼筅探出,锁住了那突击之士卒的前路,且以横扫之势罩住半边,正打算双手持刀劈砍的周随,也不得不跳着脚后退,骂一声:
  “你小子好胆!”
  惹得围观的将士们一阵哄笑。
  刚刚他们也近距离接触了狼筅,自然知道,被这玩意扫到,可不是好受的,而且有的枝杈上面还淬了毒,闪着幽幽蓝光,只不过大家操练的时候不能用罢了。
  第一一五六章 练兵许昌
  而另一侧,手持长枪的士卒正和抓住他枪的士卒“拔河”,而剩下的刀盾手,贴着长枪,直接砍向对面的手。
  对面士卒忙不迭的收手,长枪顺势向前,点在他的胸口。
  接着,长枪和短刃齐处,三打二,又有狼筅蛮不讲理的扫来扫去,周随就差被追的满街跑。
  周围笑声更甚。
  而穿行在军阵之中,任渠无奈的对旁边的杜英说道:
  “这小子,非得要当进攻一方,现在丢人了。”
  杜英背着手而行,感受着周围时不时瞥过来的目光,毕竟他这个大都督,对于很多将士们而言,也只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闻言,他含笑道:
  “正是这军中猛将,全力以赴,也破不了三人之阵,才能够给将士们信心。
  就按照现在这个演练方法,让全军将士能够尽快掌握各种新式武备,大概需要多久?”
  狼筅只是新式武器的一种,除此之外,之前小批量列装军队的陌刀,以及还没有完全列装的横刀之类的,在关中工坊加班加点的工作下,现在都已经打造完成。
  能够确保横刀下放到人,而不是和之前一样,只有军中前排冲锋的精锐士卒能够持有。
  也确保陌刀队编制可以下放到一校,而不是上万人之中也只有数百陌刀手。
  而想要尽快让将士们掌握这些兵刃的基础战法,然后再和现在这样,掌握三人一小队、九人一大队的配合作战思路和战术,其实都不是简单的功夫。
  毕竟这和他们之前所理解和掌握的十人、百人的共同进退还有很多不同之处,更强调的是士卒,或者至少这三人小组,在战场上的灵活机动。
  听从上官调遣而做的集中进攻也好,根据大体的命令和进攻方向主动发起的穿插迂回也罢,显然和士卒们一贯熟悉的作战思路大相径庭。
  想要让一支军队完全掌握这些,其实也已经不啻于破而后立了。
  但杜英也是下了决心要趁着现在王师拉回许昌休整的时候,编练整顿军队。
  此次淮北之战,王师虽然打得出彩,但是还是暴露了很多问题,比如在面对人数众多但是并不强大的敌人时,往往也只会听从调遣,从某一个方向、随着主将发起进攻。
  而实际上更好的选择,是分散部队,一支支的向敌人频频暴露出来的薄弱之处穿插,从而实现对敌人军阵的切割,进而一边合拢,一边劝降,让敌军感受不到自己的人多势众,自然也就没了很多斗志。
  在岁水之战时,杜英也是这么规划的,可是实施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一贯的中路突破、两翼开花的局面,完全没有变成杜英预想之中的处处开花。
  这也让杜英意识到按照新编的规制整顿军队的重要性,毕竟至少在未来短期内,王师要面对的最主要对手,都是鲜卑人,当然,之后又可能要面对桓温或者江左编练的新军——
  虽然江左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传来,但杜英相信,朝廷不可能不尝试着招募和编练新的军队,尤其是在意识到两淮王师也已经不可控的情况下,依靠现在江左的兵马,显然已经要无法维持皇室和王谢各家的地位了。
  ——但就目前来看,桓温也只是能确保掌握兵权的桓家人,手中握着的堪称能战精兵,而江左根本找不出来一个合格的带兵将领,杜英可不觉得他们能够练出来怎样能征善战的军队。
  杜英从未小觑谢安在政治和文化上的高度,以及战略目光,却也知道,人终归是有短板的,琴棋书画,杜英那是样样不通,关中的大老粗们也没有几个在行的,但是论战术,那可以把王谢世家那些名不副实的右军将军、辅国将军之类的吊起来打。
  谢玄和谢石这两个缔造淝水之战胜利的将领,大概是天不亡我华夏,所以才能够在那一帮闲散公子之中,诞生出来为数不多的几个将才吧。
  不过谢家本来就有好好地文人世家平地冒出来一个名将的优良传统,比如谢艾。
  所以也不足为奇。
  但谢家有这个潜质的人,如今都在杜英这边,无论是谢奕和谢玄父子这样自愿的,还是谢石这样实际上被杜英扣在龙亢郡的。
  也就不会给谢安多少在将领人选上让关中吃瘪的机会。
  话说回来,正因为杜英打算缔造的关中兵马,强调的是将领能征,士卒善战,和其余各方一贯的传统不一样,所以杜英才更着急的想要尽快推行关中的新式编练和训练士卒的方式。
  经过几日的苦练,再加上把有经验的老卒和新兵以及那些北地汉人俘虏们混编在一起,以老带新,现在也总算是有了一些劲旅的锋芒。
  如今河洛王师已经基本完成整编,关中、河东和凉州的整编都在进行,甚至谢玄传来的信里,他在寿春编练的新军,都是直接平地起高楼,按照这般形式来的。
  因而杜英也没得偷懒。
  这大概就是手底下汇聚了一帮当世名将的苦恼吧,在如何提高一支军队战斗力这个任务上,他们只会你追我赶,期望自己也能够成为比名将更高一层的兵法大家,让后人能够在想起来孙子和司马子的时候,也能想到他们。
  返回许昌之后的几日,杜英都在军中和士卒们同吃同睡。
  说实话,自杜英入主长安之后,已经很少是在军队休整的时候和王师将士们待在一起了。
  曾经的杜英,也是认识军中每一个面孔的,而如今,这些士卒们用更加尊崇的目光看着他,可是杜英已经不知道他们谁是谁,自然渐渐地,心中就会生起隔阂。
  而将领们不了解都督的一贯思想作风,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也就很难贯彻都督的指挥想法,有时候,把杜英的命令做到了十成,和只是做到七八成,对于整个战局,都有可能会有天差地别的影响。
  所以杜英还是很想平时也多在军中待一待。
  自己了解将士们,也让将士们了解自己。
  只不过往往,事与愿违······
  杜英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拨了拨旁边一名士卒手中有些歪斜的兵刃,笑道:
  “沙场上,首先得知道兵刃所向。”
  那正偷眼看着杜英,没注意到自己手上兵刃都歪了的士卒,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周围更是响起轻笑声。
  任渠脸上也略略挂不住,毕竟是自己的兵丢人了,他轻轻咳嗽一声。
  周围又只剩下了口号声。
  第一一五七章 很快有钱了
  恰在此时,疏雨走到杜英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公子,有河东和凉州的奏报送来,另外关中那边也已经积压了不少公文,郗家姊姊请公子回去处理决断。”
  能送到许昌的公文,本来就是谢道韫和留守长安的阎负、韩伯等人所决断不了的,郗道茂自然也就只能归归类而已。
  除了关中更西和更北的消息之外,还有一个独占另一条信息渠道、同时向关中和许昌发送消息的王猛。
  杜英无奈的皱了皱眉,旁边的任渠已经会意,拱手说道:
  “都督尽管去处理要务,此地有属下和周将军在,不会有差池。”
  杜英也只好点了点头。
  当自己已经肩负起来更重担子的时候,终归也不可能和原来那样与士卒们如此亲近了。
  但至少,杜英还是在尽量避免出现隔阂,士卒们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至少现在他还能够看在眼底。
  这是我的军队,我的兵啊······
  杜英露出些笑容:
  “弟兄们训练辛苦了,这月饷钱翻倍,另外,今天晚上好好犒劳一下将士们,余以都督府内库的名义买下五十头猪、三十头羊,送来军中,给将士们加餐。”
  任渠赶忙拱手应诺,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向前一步,低声说道:
  “都督,现在关中钱粮汇集遇到了些困难,都督愿意以内库购买猪羊,属下感恩戴德,但是给将士们加饷,一下子加那么多,是不是会给关中带来太大的麻烦?”
  倒不是有如此大的好处落在眼前,任渠却想要往外推,而是大家讲求的是可持续性的收入啊,若是直接把关中的财政弄垮了,以后那就是欠饷了。
  在这一点儿上,身为将领的任渠自然还是很通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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