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第725节
但是龙亢郡这里,绵绵不绝的秋雨已经下了两日,足可见北方南下的冷锋和南方盘桓不去的暑气在龙亢郡的上空正进行着怎样激烈的交锋。
细细密密的雨打在屋檐上,顺着茅草向下流淌,时不时有几个水滴能够突破茅草的层层阻拦,跌落在屋子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滴答,滴答”,雨声点点。
杜英坐在软榻上,手臂搭着江左更流行一些的陶凭几——关中的人们甚至连席地而坐都没有那么流行了,更喜欢椅子甚至是安乐椅,这陶凭几现在还真的只能在两淮江左寻觅得到——借着铜灯烛火,翻看着最新的几份公文。
这些并不是军中的战报,而是从关中送来的文书。
文书下面,基本上都是郗道茂娟秀的蝇头小楷,宛如三月江南春水,几乎可以说用最温婉柔和的笔调写着桩桩件件家国大事。
要不就是桃枝和桃根小姐妹还欠火候的略大些的字迹,明显是模仿的谢道韫的笔迹,娟秀之中尚且带着几分男儿英气,但还没有谢道韫的那般造诣,所以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丫头们还小,不能苛求。
自杜英把自己在民政方面的事裁决的权利一股脑推给谢道韫之后,谢道韫原本帮着他批阅公文的任务自然也就再一次下放,她则主要负责审阅其中重要的公文之后,经过总结,写一份报告,再附上几份重要的文书原件,一并送来给杜英。
有点儿像······后世的综述论文附带参考文献,打包发过来。
关中的建设现在已经完全步入正轨,而且留在关中的文武,哪一个不是历史上留名的人物?
这些英才,在历史上甚至曾经支撑起了前秦和东晋,现在支撑一个小小的关中,那自然是信手拈来,若不是关中新政的条条框框,还有很多是他们不了解的,杜英完全当甩手掌柜都没有问题。
虽然现在也是谢道韫在为他把关,他的作为和甩手掌柜也没啥区别。
“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样子。”疏雨扎着高马尾,走路之间,马尾一晃一晃的,再加之女子挽着袖子,露出半截小臂,显得格外干练。
她捧着一盆热水走过来,看了一眼漏雨的地方:
“还是找人补一下房顶吧,总是这样滴滴答答的,扰人清梦。”
杜英头也没回,依旧看着公文:
“战事如此,稍有不慎就是全局糜烂,哪里还有什么清梦?有点儿声响也好,总不至于睡得太死。”
疏雨无奈:
“连日奔波,公子也有些时日没有好生歇息了。”
“我不累。”杜英扬了扬手中的文书,“看如今关中欣欣向荣,之前的诸多努力都没有白费,而且我们现在在前线吃苦,就是为了能够确保后方的安宁,所以心中更是舒爽。”
疏雨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将水盆放下,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直接揭穿。
原来行军的路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结果这两天明明已经在龙亢郡住下了,可你都没有糟蹋我,怎么看都不是“不累”。
杜英正好看过来,也看到了疏雨狐疑和犹豫的眼色,不由得趁她弯腰,伸出手指拈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嗯?”疏雨眨了眨眼,有些好奇。
杜英直接凑过去吻上了她的唇。
疏雨顿时瞪大眼睛,手抖了一下,一盆水差点儿直接泼在杜英身上,不过久经战阵锻炼出来的稳重还是让她先稳稳的把盆子放好。
而就在这一个动作之间,杜英的手已经微微扯开了衣襟,目光下陷······
这丫头裹得挺结实。
“这样对身体不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杜英将疏雨拽过来,要给她解开束带。
老夫老妻了,疏雨也没有那么害羞,之前在军营之中咬着帕子、半推半就都由他去了,现在是在屋子里,自然更没有好怕的,顺势靠在杜英的肩头,她微微红着脸轻声说道:
“还不是因为战场上骑马走动,摇摇晃晃的不方便,又,又不是故意为之。”
“这两天不会打仗,就让她们喘口气吧。”杜英说到做到。
很快就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她们。
颤颤巍巍,乖巧喜人。
入城之后,紧绷的心情到底是放松下来,所以疏雨也有些情动,轻轻吻了吻杜英的脸颊,眼神迷离几分:
“公子······”
第一一一八章 慕容北来(2022新气象,加更一章求打赏)
逐渐放松下来的心神,让疏雨在细细密密的雨声之中格外主动。
相比于一向不喜欢费力,每次都坚决不想在上面的她家大娘子,陪嫁小丫鬟、勇猛小护卫,显然更愿意在这时候居高临下俯瞰自家公子。
或许这样能给她一种是在糟蹋自家公子,而不是反过来的感觉吧。
虽然到最后举手投降的基本都是她。
而且这一次也用不着咬帕子,毕竟雨声可以为他们遮挡住很多,自然也没有亲卫会不知死活的凑到门口来听声音。
也因为有风雨的掩盖,龙亢郡城显得格外的静谧。
不过这秋雨戚戚、灯笼摇曳之下,自然也暗藏着锋锐。
城中的王师将士,修补兵刃、重整城防,甚至还有培训俘虏,尽快让俘虏融入军中,忙得不可开交。
屋外的风雨仍然还没有停歇,屋内的漏雨仍然还是“滴滴答答”。
但是榻上的风雨,已经烟消云散。
杜英披着外衣,不能说衣衫不整吧,也差不多是坦胸露(*)乳了,一边揉着腰一边重新翻看文书。
臭丫头,没轻没重,难道不知道自己体力不错么?
不过瞥了一眼旁边还抱着被子睡的正香的疏雨,杜英还是有些许成就感的。
“启禀都督!”外面响起殷举的声音。
疏雨迷迷糊糊的看向杜英,多日来枕戈待旦的生活,显然也让人的精神紧紧绷着,今日大概是最为放松的一天,所以她睡得格外沉,此时明显也没有醒过来。
杜英一边穿戴好衣衫起身,一边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
“再睡会儿吧。”
转手给疏雨塞了塞被角,他伸手打开点儿窗户,总是需要有点儿风驱散一下味道,但是还得避免对着疏雨吹,同时他自己开门说道:
“怎么了?”
殷举恭敬的一拱手:
“都督,涡水战报。”
“真是扰人清梦啊。”杜英笑了笑。
清闲的日子,不过一夜,而且虽然不需要忧心于战事,但是杜英实际上也没有闲着,既指身体上,也指思想上。
打开战报扫了一眼,杜英脸上的笑容就随之收敛,他正色说道:
“击鼓聚将,快!”
殷举自然也知道书信之中的内容,一边急匆匆的跟着杜英而行,一边补充说道:
“除了涡水之外,六扇门河北分舵也传来了消息,可以确定留守邺城的正是鲜卑吴王,慕容垂。”
杜英眉毛一挑:
“情理之中,而慕容垂在邺城,也就是说鲜卑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对后方的防守,甚至可能仍然还汇集有重兵······所幸我军并没有强攻枋头之意,否则注定会陷入苦战。
但邺城战场遥远,余现在也是鞭长莫及,反正苻黄眉在南、师兄在西,已对河北成包夹之势,所以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穿过雨水细细的院子,走到了堂前。
在鼓声之中,几道身影匆匆而来,沙盘前,同样也已经看到战报的参谋们正在紧张更改沙盘上的敌我局势。
见到杜英走进来,任渠、蒋安和周随三个军中将领齐齐拱手。
“礼节就免了。”杜英一摆手,径直看向沙盘,“涡水之战已经分出了结果,参谋司介绍一下吧。”
一名年轻的参谋站出来说道:
“就在昨夜,大司马率军从涡水壁垒的北、中、南三个方向同时发起强渡,中路兵马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偷偷随着补充的兵刃和粮草一起运送到涡水东岸的,统一由谢司马指挥,率先越过壁垒向鲜卑人发起进攻。
当鲜卑人被牵制之后,大司马亲率中军在战场南侧渡过涡水,从而迫使原本在我军壁垒东北侧安营扎寨的慕容儁不得不主动南下接敌,以避免大司马在东岸汇聚太多兵马。
趁此机会,大司马令征虏将军刘建率其麾下两淮王师在涡水北侧强渡,直扑向鲜卑人的侧后方。
至此,王师三路兵马,迎头、斩腰、断尾,形势骤然而成,慕容儁完全被打了措手不及。
经过半日恶战,慕容儁在骑兵的掩护下,收拾残兵三万余,正一路向北逃遁,方向正是龙亢郡!”
在场的众将,神情为之一肃,齐刷刷看向杜英。
虽然在此之前大家也曾经考虑过局势的多种走向,可是到头来好像一切还是恪守着杜英最初的预料。
“既然征虏将军已经从北侧直切鲜卑人的后路,为何还会有三万残兵败将跑出来?”任渠率先好奇的问道。
这得稀疏成什么样子的防线,才能漏过来这么多兵马?
谢石也站在杜英的身侧,他苦笑道:
“正是因为率军在北侧的是征虏将军,所以这个结果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众人恍然,刘建显然从一开始就是不想打这一仗的,率军赶到淮北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后来抱住桓温的大腿之后,也主要是在指挥自己手下的水师卖力,其主力步卒却依然还被雪藏,俨然有几分保存实力的意思在其中。
指望他能够好好打仗,自然不太现实。
人家能来就不错了。
而且可想而知,慕容儁能够凑出来三万兵马突围,显然还远远不能说是兵败,顶多算是觉得这一仗再打下去意义不大,所以还不如撤退。
因此其兵马锐气应该还在,刘建根本没有和慕容儁交锋的勇气。
那到底是在原野上狂飙的上万骑兵,任何步卒将领看到了都会头皮发麻。
周随着急的说道:
“大司马的排兵布阵明显是有问题的,既然是打算全军强渡涡水,那就应该由其亲自坐镇中军,自北侧渡河,为何要从南侧迂回,给慕容儁应变之机?
这慕容儁明摆是见势不妙,所以转头跑了。”
杜英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大司马的失误,而是······大司马本来就秉持着这样的想法。
放鲜卑人北上,直扑向龙亢,对他来说,本就是最好的选择。这一战的胜利,归于他,而如果不能阻拦慕容儁,那么未竟全功的罪过,可就要落在我们头上喽!”
在场众人想明白个中关节,脸色都是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