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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696节

  坞堡里的这些家伙,只能说,对于一支真正能战的王师队伍缺乏最基本的认知和敬畏,因此他们甚至还有胆量出坞堡迎战,认为自己联合周围几个坞堡所凑出来的千余步卒,就能够背靠坞堡而挡住王师骑兵的进攻。
  郗恢策马行在谢玄身边,兜着圈子,脸色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越过这个横在路中间的坞堡,再往前就是芍陂。
  寿春在望,也不需要郗恢率部在前面开路。
  靠近寿春的,基本上都是大坞堡,也很少有零散的游兵乱匪。
  郗恢忍不住感慨道:
  “其所作所为,不亚于螳臂当车。
  大概是因为胡人已经很多年没有纵马南下劫掠了,新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对平原上的骑兵到底具有怎样的优势根本没有数。
  不过世家最大的优点,就是吃了亏之后立马知道疼,所以对于索要之钱粮,他们很快就从坚决不给变成了如数奉上。”
  “长此以往也不行啊。”谢玄皱眉说道,“大军横行乡野,四处搜刮粮草,早晚要让城中守军以及周围的各家坞堡知晓,他们也会知道我们是一路骑兵,擅长野战而不擅长攻坚,一直索要粮草则暴露了我军军粮现在已经捉襟见肘······
  只要他们下定决心坚壁清野、闭门不出,那么我军就真的没有办法奈何,只能坐困荒原之上。”
  郗恢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吐槽:
  “没想到谢将军也知道现在粮草已经成为大问题了,真的是难得可贵。”
  “莫要说风凉话。”谢玄不满的回应,自从自己专心负责行军打仗,这家伙负责内务后勤之后,腰杆子好像也笔挺了很多,不是当初在长安被自己压得抬不起头来的那个郗恢了。
  郗恢也知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他缓缓说道:
  “这个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余让关中商贾们都聚集在芍陂岸边的几处村镇之中,向周围的世家坞堡收购粮食,以为屯储。
  这些商贾们本身都携带有随从和镖师,再配合以一部分王师轻骑,不愁世家们不乖乖和我们贸易。”
  “如果就是不干呢?”
  郗恢向前努了努嘴:
  “那就交给你了。”
  “搞得好像你是纵横敌手之间的使臣,用三寸不烂之舌平定战事,而余只会舞刀弄枪一样。”谢玄不满的说道。
  “难道不是么?”
  “是个屁!”谢玄哼了哼,“麻烦去清点粮草吧,我的主簿!”
  “堂堂谢家嫡子,竟然口吐脏话。”
  “余乃粗人,”谢玄扬了扬手中的刀,“不讲道理,讲这个。”
  郗恢哼了哼,正想要说什么,只见坞堡之中又跑出来几个人,急匆匆的向着王师这边行来,这让王师骑兵们都惊诧的抽出兵刃,这个时候还有狗急跳墙的?
  “将军,将军啊,有失远迎,小老儿有失远迎!”当先的老者,小步快跑如飞,活像是一个年轻人的腿脚,“还请将军和诸位王师猛士们入坞堡好生歇息!”
  郗恢和谢玄面面相觑。
  这态度好的有点儿可怕。
  在此之前,他们动手的几个坞堡,基本上就是把粮草一放,把俘虏接回去,就大门紧闭,再也不敢和他们有任何来往,恨不得这些瘟神们走得越远越好。
  结果现在这是遇上了一个识趣的?
  还不等那老者行到近前,一名传令兵就匆匆行来,急促说道:
  “启禀将军、主簿,淮北有重要军情送来。渡淮北上之王师,已有内讧,一部分王师据守北岸营寨,拒不出战,而两淮水师也隐分为两群,盘踞涡水和颖水两处河口。
  据消息传来,应当是军中将领不满于谢万的指挥,认为谢万鄙薄于他们,还打算率领王师以卵击石,所以为保存王师之兵力,避免王师有太多损失,勒兵不前。”
  这一次,更是让谢玄和郗恢震惊了。
  北渡的王师,就那三万人上下的样子,竟然还在这等大敌当前的时候内讧了?
  这简直是在找死啊。
  “消息何来?”
  “各路军中将领联名以为抗议,并派人通传淮南,请淮南各地推选有德之人为将,号令前方各路兵马!”
  “那谢万呢?”郗恢赶忙问道。
  “暂时还没有音讯,应当所有的音讯都被这些将领所封锁,但可以肯定的是,两军之间暂时应该还没有爆发战事。”斥候赶忙说道,“因为他们在所传递的说法中,也只是强调王师各自为战,并没有直接把谢万描述为反贼乱臣。”
  第一零六六章 王师内讧
  “你倒是机灵。”谢玄赞叹道。
  “都赖主簿教导有方。”斥候挠了挠头,憨憨笑道,不过旋即发现谢玄神色不对,赶忙又补充一句,“当然,也和将军的指挥有密不可分的干系。”
  谢玄不由得瞥了郗恢一眼,似是在说:
  你教得好,教出来了马屁精。
  郗恢本来还想反击,但是从坞堡中走出来的几个人已经行到近前,没给他反击的机会,以至于郗恢只能憋着一口气,看向他们。
  及时地得到了这个消息,自然已经足以让郗恢知晓,这些家伙们为什么会眼巴巴的跑上前来,和他们不待见的敌人套近乎。
  淮北的两淮王师主力乱了,甚至就连两淮水师都出现了内讧,这就意味着此次渡淮北上,王师不但没有任何胜算,而且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已经变成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事既已至此,那么这些两淮的坞堡世家们自然也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谁能够在之后胡人饮马两淮的情况下,保证他们的安全?
  如果说之前的他们,觉得自己的坞堡已经固若金汤,从小生活在坞堡并且被传授各种保卫坞堡之理念的他们,其实就是坐井观天的青蛙,早就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而现在,一千骑兵就足以把他们教训的服服帖帖,那么可想而知,一旦鲜卑步骑大规模南下,他们将会迎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在那滚滚洪流之下,任何的坞堡看上去都像是一个笑话。
  所以这些坞堡主们也着急了,他们的确需要有一个人为他们继续守卫两淮防线,确保他们潜心打造的这一片净土不会受到鲜卑人的劫掠侵染。
  郗恢翻身下马,看了一眼仍然高踞马背之上,提着刀,饶有兴致打量着眼前坞堡的谢玄,已然明白谢玄的态度。
  留给这些坞堡主们的选择并不多。
  大司马没有东来寿春之意,此时应该也在调兵想要渡过淮水,或者接管变乱中的两淮水师。
  而江左看着空荡荡的淮西,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此这些坞堡主们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近原则,直接选择关中王师。
  此时站队,至少可以避免被夹在中间两边受气,毕竟不管那一路王师过来,都可以向他们索要粮食,而至少已经铁了心跟着一路王师走,就能够在其保护之下理直气壮的拒绝其余王师的索取。
  这也就意味着,现在变成他们来求人了。
  郗恢微笑着说道:
  “诸位有慰劳王师之意,王师上下,感激莫名。但我等还有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好意就收下了。”
  当先的那老者连连摆手:
  “将军切莫客气,王师征战,我等酒肉慰劳是应该的。之前不知王师身份,有所误会,致起冲突,更是应当向王师赔罪。
  几位将军,还请歇息一下吧,这里距离寿春还有些距离,等王师休整之后,小老儿派人为王师引路,前往寿春。”
  郗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玄。
  谢玄径直说道:
  “酒肉就不需要了,民脂民膏,我们并不搜刮,只要能够吃上一口饭即可。
  不过差人引路,倒是好事,军务紧急,就请速速派人吧,战马驰骋,从此地抵达寿春,也不过就剩下半日的功夫而已,入夜时分就能够入城。”
  那老者有些犹豫的打量了一下队列森然的王师骑兵,忍不住提醒道:
  “王师军容之盛,实乃前所未见。但寿春城中仍然还有一些王师驻留,将军贸然前往,可能会引起两军之纷争,而小老儿和寿春城中一些官吏还算熟稔,所以愿为将军引荐。”
  可想而知,现在寿春城内,恐怕也正因为这个消息而卷动满城风雨。
  所以如果有城外的世家家主们联名保举推荐的话,那谢玄和郗恢入主寿春,有可能根本都不需要动刀兵。
  当然,谢玄本来也没有打算动,此时,他悠悠然说道:
  “本将添为谢家嫡子,镇西将军府还在我谢家掌控之下,那余进入寿春,又有什么问题?
  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到时候城中官吏又凭什么不听从余之指挥?”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家伙还是谢家的嫡子?
  旋即他们便反应过来,那就是谢家名义上的家主谢奕的儿子了。
  虽然不是谢安谢侍中的儿子,但和谢尚、谢万也都分属叔侄,所以入主寿春还真是情理之中。
  当即,那老者果断的一拱手:
  “小老儿眼拙,不知是谢家少将军,还请将军恕罪!将军有稳定局势之拳拳心也,我等自然不能横加阻拦。坞堡之中,还有青壮数百人,愿随将军行动、听从将军的指挥!”
  谢玄的身份,显然已经不需要他们和谢玄之间相互摸底了。
  一边就是下定决心要入主寿春,另外一边则是想要找一个大腿,都了解对方的想法之后,自然就一拍即合。
  谢玄笑道:
  “数百步卒,跟不上我们,但是可以如你之前所言,抽调一些认路的为我调遣。”
  顿了一下,他又看向郗恢:
  “这数百步卒,是不是可以保护后续的商队和粮草车队?”
  “正有此意。”郗恢笑道,接着忍不住提醒,“其实就目前来看,也不需要我们着重保护了。”
  关中王师的粮草车队,如今这些沿途的坞堡世家,只怕是会争先恐后的确保其安全。
  “不过正好。”谢玄笑道,“若是沿途的各家都能如此支持王师的工作,那么我们说不定能够汇聚起来更多的兵马。
  若是能够有两三千步卒,那么无论是把守城池,还是应对鲜卑人南下之威胁,我们或许都更有回旋之余地。”
  这已经不能说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那老者哪里还听不出来话外之意?
  他当即笑道:
  “将军尽管宽心,小老儿痴长些年岁,倒也有点儿好处,便是和周围各处坞堡中的家主还算熟稔,所以定能帮助将军收拢兵马,大家与其各自为战,自不如听从将军的指挥,以避免被那鲜卑人逐个击破。
  两三千步卒,恐怕还是不够吧,我们周围的村寨,能够汇聚起来的兵马,少说也在四五千之数,肯定能够满足将军之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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