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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626节

  因此在河东推动关中新政,无论是动作太快还是太慢,都有可能引起不满和变乱,裴家的存在,的确有可能成为掣肘。
  这大概也是王猛在公文之中同样认为和裴家的合作有待斟酌的原因。
  杜英沉吟道:
  “余方才随口一说,的确有考虑不周之处,夫人所言在理。”
  “顺其自然吧。”谢道韫微笑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师兄就遇到心仪的姑娘了呢?”
  “那个木头,大概很难知道什么叫动心。”杜英叹气,“罢了,先不管这个,刚刚这么一想,裴家······可借其力、用其财,以促进河东的贸易恢复,立为标杆。
  但是是不是要直接任用裴家的人为军中以及地方要员,还得好生考虑一下。”
  “裴家恐怕也不会很愿意只为夫君拓展工商业。”谢道韫提醒道。
  对于世家来说,这都是碰的都不想碰的卑贱行业。
  “让人尽快搜集一些裴家近来消息吧。”杜英无奈。
  谢道韫自江左而来,当然也不知道裴家近些年到底是真的没落了,所以孤注一掷要支持都督府,还是一直在暗中窥探,等待着一飞冲天的时间。
  他们两个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假设终归都是揣测。
  “报!”外面突然想起亲卫的声音,“有谢小将军特意命人押送的俘虏,已到车队前方。”
  “什么?”杜英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没反应过来。
  那亲卫挠了挠头:
  “说是姓权,属下也不清楚,阵仗还不小······”
  谢道韫也正蹙着眉在想,阿羯这是搞什么名堂,但听到这句话,骤然醒悟过来,笑吟吟说道:
  “夫君真不愧是气运所加,这想睡觉了老天都送枕头过来。”
  杜英也意识到,这是自己让谢玄留意的权翼,被送过来了。
  权翼曾随姚家转战河东,对河东必然十分了解。
  这不是枕头是什么?
  他着急便要下车,不过临走之前还不忘捏了捏谢道韫的脸,调笑道:
  “我想睡觉了,倒是比较期望老天爷把你送过来。”
  谢道韫哼了哼,推了他一把:
  “快去吧。”
  杜英则敲了敲靠在车壁上睡的正香的疏雨:
  “雨儿,起来了。”
  疏雨惊醒过来,茫然四顾。
  谢道韫看着迷迷糊糊的疏雨,无奈的抓起来她的佩刀和腰间用来记录的小本子、炭笔:
  “罢了,让这丫头再睡一会儿吧,妾身陪夫君去看看。”
  说着,她扎高秀发,带上斗笠。
  杜英已下车,当即伸出手。
  谢道韫本来想直接跳下来,看他殷切的神情,也就顺从的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下车的动作仍旧敏捷。
  “我家夫人能文能武,真乃当世之妇好也。”
  “妇好是谁?”谢道韫好奇。
  杜英这才想起来,妇好的历史痕迹,现在都还在殷墟下面埋着:
  “这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子,以后有机会跟你讲一讲。”
  “那不要忘了。”
  “不会的。”杜英信誓旦旦。
  第九百五十二章 权翼的顺从
  谢道韫就像是没听到一样,默默地先在纸上记了下来。
  杜英:???
  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杜英的神情,谢道韫笑眯眯的说道:
  “以防万一!”
  杜英嘿了一声,却也懒得和自家夫人计较。
  难得出来度个蜜月,要是晚上睡书房可就不妙了。
  一名王师骑兵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
  “属下郗寸,奉命押送要犯权翼前来。”
  “尔是郗家的人?”杜英有些诧异,毕竟这个姓可不常见。
  郗寸颔首:
  “属下原本是郗家家仆,随我家少家主一并入军中,后因作战骁勇,已免除奴籍,幸得谢少将军和少主不弃,已为军中小校。”
  杜英笑道:
  “看来郗恢这小子还真的跟着阿羯历练出来了。听说你们在外号称小舅子军,等会儿有空和余的亲卫较量一下,余倒要看看,是谢阿羯和郗恢这两个家伙胡吹,还是真的有本事。”
  郗寸的眼中顿时露出激动神色:
  “遵命!”
  “先说说,谢玄身在何处了?”
  “少将军率众驻扎叶县,并伺机骚扰南阳粮道,已得武关周将军支持,一切顺遂。”
  杜英颔首,谢玄想要切断南阳粮草补给的决策,自己也是点头同意的,否则周隆也不敢大张旗鼓的配合行事。
  “只是在做这件事么?”杜英好奇,这倒是和谢玄一向喜欢搞事情的性子不太符合?
  郗寸想了想,向前两步,压低声音说道:
  “少将军其实还在派人摸索经南阳南下,再折而向西,横穿整个大别山进入淮西的道路,这样我军就能以轻兵直插大江下游,不再需要强渡淮水。”
  杜英顿时笑着对谢道韫说道:
  “我就说嘛,这才是阿羯一向的作风。”
  “屡屡行险,总有马失前蹄之时。”谢道韫却并不完全赞同,“若欲取天下,仍旧需要携声势浪潮、以正兵成泰山压顶之势,顺理成章,天下因此才能归心,史书上因此才能说得位之正。”
  杜英摇头道:
  “对付不同的人当用不同的招数,若能横穿大别山,那么就可以给大司马一个惊喜,余还是对阿羯寄以厚望的。
  而且就算是失败了也无妨,大概或许真的能够让他意识到夫人所说的这些,走正兵之路,或总结经验,正奇结合,为兵法大家。”
  “但这仍旧关乎一路之成败生死。”
  “既是练兵也是练将,有所折损挫败,情理之中。”杜英摆了摆手,看向周围的将士们,“余麾下的将士,要敢于尝试,若一直因陈守旧,那早晚还要被又一引领潮流之人所破。”
  将士们都听明白了,若有所思。
  这也得益于杜英现在推进整个军中的思想教育,主簿们时常给将士们开课堂,还给文化落后的士卒们开小灶,这让大家学习和思考的热情都颇为高涨。
  不再是之前听不懂、不愿听、讲啥道理、爱谁谁的大老粗了。
  “许昌一路,尚且顺利?”杜英接着问道。
  “谢司马已率军沿汝、颖而下,沿途搜集木材、打造船只,行军并不算快。”郗寸解释道,“而对外,司马宣称是为了搜剿追杀逃窜的羌人。”
  “姚苌还真是咱们的好朋友啊。”杜英忍不住笑道,正好给了王师进军的借口。
  至于打造船只,杜英相信谢奕的判断,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至少现在还没有谢尚危在旦夕的消息传来,大概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接着,杜英便看到了两层亲卫之外,那个昂首走过来的中年人。
  他只是被绑了手腕,因此还能昂首阔步,但也足以说明他这一路上还是非常配合的,不然押送的王师将士不敢如此懈怠。
  “权翼,本都督候尔久矣。”杜英负手而立,看着他,微笑道。
  权翼大概也没有想到,三州都督,看上去竟然如此年轻。
  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跪倒在地,目视前方,诚恳说道:
  “罪人权翼,助纣为虐半生,如今为阶下囚,无论杀剐,都听都督处置!”
  “先生大才,余又如何舍得让如此人才受埋没呢?”杜英也不摆架子了,赶忙上前搀扶权翼。
  亲卫们想要阻拦,但杜英径直一挥手:
  “让开!先生既有悔过之意,大丈夫知错能改,就还是大丈夫,所以余为何不能搀扶先生邪?”
  杜英又一次喊出来“先生”,已经表达了对权翼极大地尊重。
  权翼自然更是受用,一边顺着杜英的力道起来,一边叹息说道:
  “实不相瞒,罪人曾有带着羌人实现从无到有、开一国之愿,然而如今已发现,羌人部族之中,掌握实权者仍然还是豪酋,羌人士卒百姓,对建立一国既无想法,也无兴趣,因此流离辗转,难成大事。
  罪人也有革新之念,奈何身为汉人,终究不为羌人所容所信,姚家之信,非羌人之信尔。
  此次一路行来,罪人和周围士卒们多有交谈,得知关中之日新月异,方才知晓,罪人之宏愿,其实已在都督手中落实、成真。
  因而本有必死之心,现愿恳请都督饶得一命,让罪人还能亲眼见证关中之崛起,并为这伟业增砖添瓦。”
  杜英愣了愣,这态度,也太好了吧?
  自己还以为这家伙会铁骨铮铮、宁死不降呢,因此准备了诸多说辞,此时反倒是派不上用场了。
  他有些奇怪的看向旁边的郗寸。
  郗寸点了点头,表示正如权翼所说。
  杜英恍然,正是因为自己一直注重推动军中士卒的思想,让士卒们意识到自己正在为保卫怎样一个繁荣且有光明前景的关中而战,才会让这些哪怕转战南北、衣衫褴褛的将士们,仍然保持着乐观和积极向上的心态。
  而很明显,这样的心态在他们的日常交流之中流露出来,以一种属于普通士卒,或者说大头兵的简单、直接,乃至于有些粗鄙的方式表达出来,却也最具备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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