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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333节

  氐蛮之间的混乱关系,让王师的将领们都很难判断,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氐人援军在什么时候出现。
  也不知道诸如苻柳、苻生等人的底线,又在哪里?
  比如这一次,司马勋派兵进攻建章宫以图能够抢占长安城西的阵地,结果谁曾想到招惹来了苻柳。
  所以杜英也担心,自己想要全歼,至少是重创苻柳,是不是会引来苻坚和苻生的救援?
  氐人三方都在争夺皇位的归属,但是杜英相信,至少现在的他们,应该不会愿意看到三方之中的某一方被直接解决掉。
  原来的时候,三方互相掣肘、互相牵制,虽然很难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但是至少内部不会贸然厮杀起来,毕竟还需要考虑剩下那一方的态度,考虑会不会反而被对面两家一起针对。
  可若骤然失去了其中一方,那么剩下两方之间,更得加倍的互相提防不说,而且也会有更多的人失去理智,想要抓住机会解决掉对面,从而忘了现在氐人的真正敌人是谁。
  苻生的态度尚且不能明确,但是至少苻坚应该是想要维持这种稳固的三角形现状的,不然的话,当时苻坚既然已经控制了长安城,不应该还放任苻生和苻柳离开。
  而苻柳选择对付隗粹,保不齐也有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长安城,他和苻生都可以拿下来,但是不能放任晋军直接把长安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的苻坚,想要救援苻柳,恐怕也是力不从心,但是苻生仍然是一个不可估量的变数。
  尤其是苻生的行事风格,更是让这个变数成为杜英担忧的存在。
  不过这些毕竟只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杜英断不会因为这种可能的存在就畏手畏脚。
  苻生若是真的杀过来了,自己也不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而现在只要动作足够快,还能抓紧送苻柳归西。
  前方,战斗已经直接推进到了氐人的营寨之中。
  任渠的进攻格外猛烈,当然这也归功于陆唐之前就已经把氐人在营寨外侧的防御设施搅动的七零八乱。
  歪在壕沟中的塞门刀车、已经断成两半的拒马,以及遍地的氐人尸体和烟熏火燎过的痕迹,都在提醒着杀入营寨的王师将士,曾经有一支勇猛的队伍,就沿着这条路杀透敌阵、血染征衣。
  后退的氐人缩入营寨中,此时的苻柳,显然也已经换了心态。
  原本是想要尽可能的保全营寨,因此一切所作所为都显得畏手畏脚。
  而现在,他也破罐子破摔,所以氐人兵马甚至点燃了之前存留下来的营帐,以求阻拦关中盟将士。
  不过这种阻拦,不啻于杯水车薪。
  而且,当王师将士杀入营寨的时候,也等于击破了氐人士卒们心中最后的防线,谁还有真的背水一战的斗志?
  更何况这里距离王师很近,但是距离渭水不近。
  太液池平静的水面倒映着熊熊火光,苻柳最终下令各部兵马向太液池的西北角收缩,也就是那座神明台所在的位置。
  显然这高大的台子,才能够让苻柳感到安全。
  氐人的收兵,让原本横跨整个太液池西、北两岸的氐人营寨,近乎全部落入王师的手中。
  “属下陆唐,参见少主!”一个魁梧汉子在杜英面前郑重行礼。
  他就像是血人一样,头发上都沾满了鲜血,一条条垂下来,结满了血痂。再加上滚滚黑烟熏得身上、脸上都黑乎乎的,如果不是太过熟悉陆唐的身影,杜英甚至都认不出来他。
  “受伤了?”杜英温声问道,他看到了刚刚陆唐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这家伙的体力好的很,绝对不可能是刚刚一番战斗就会走路都不顺畅了。
  “在马背上的时候,腿上被砍了一刀,还好没有直接砍断。”陆唐浑不在意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大概是他浑身上下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了。
  “损失了多少兵马?”
  说到这,陆唐神情一黯,面带愧疚:“多半数儿郎,折损于此。属下愧对少主之前的叮嘱。”
  杜英却笑道:“还有人活着,还不错。”
  “少主?”陆唐有些奇怪。
  他犹然还记得杜英当时在派遣他出击的时候说过,要尽可能的保全这些骑兵,以作为之后关中盟骑兵扩充的骨干。
  结果最后阴阳差错,当然也因为自己被氐人骑兵追杀,可又不想直接脱离战场,所以一路厮杀下来,竟然折损了这么多,而且剩下的也都是人人带伤,这让陆唐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向杜英交代。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杜英摇头说道,“能够击破苻柳,一些牺牲是必然的。
  余想要保全的,是一支遇敌则喜、逢敌必战的骑兵,一支有自己的斗志和精神的骑兵,若是遇到强大的敌人就转身自顾自的逃跑,那么就算是扩编到千人,甚至万人,又有何用?
  太液池之战,尔当为首功,这百名将士,当为首功。”
  陆唐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忍不住咀嚼杜英说的话:
  “少主所言,属下往后训练将士所依凭也。”
  “不过你们这些人现在就不要打打杀杀了,交给其余的袍泽吧。”杜英接着说道。
  话虽如此,好不容易一点点积攒起来的骑兵,转眼就交代了一半,不肉疼是不可能的。
  此战之后,应该能缴获苻柳不少战马,说什么也得把这些战马都吞下,以让关中盟的骑兵能够尽快补充。
  “拿下长安之后,和河西的联系就会越来越密切。”杜英沉声道,“到时候有河西良马南下,骑兵扩编,现在的每一个人都是未来的中流砥柱,所以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上阵厮杀的消息了。”
  杜英说的严肃,陆唐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嗯?”
  “属下遵命!”陆唐赶忙答应。
  “去养伤吧。”杜英摆了摆手,“余还得把神明台攻下来。”
  陆唐当即大声应诺,少主已经亲自赶到,取得胜利,在他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殊不知杜英抬头,看着那火光照耀中的神明台,皱紧了眉头。
  而在此时的太液池北岸。
  王猛也见到了隗粹。
  这家伙之前被苻柳围起来放火烧,当然是烧的一肚子气,所以现在变本加厉的还给了苻柳。
  整个北侧营寨几乎都被他付之一炬。
  第五百一十八章 和关中盟相同的道路
  隗粹带着五百人,一路向北杀过来,打的格外顺畅。
  这也是因为氐人都在忙着调动向西侧,没有想到背后来了一闷棍。
  再加上隗粹一路杀、一路放火,卷起来浩荡声势,更是让苻柳摸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南蛮杀了过来,因此给北侧氐人的命令就是尽可能稳住阵脚。
  稳不住,就向神明台靠拢。
  很显然,被打了措手不及的氐人,本来就因为之前进攻北门失败而士气不高,又摸不清敌情,既然苻柳的命令甩下来,那索性直接撤退。
  跑的比隗粹还快。
  以至于隗粹其实都没有怎么动刀子,就距离神明台很近了。
  王猛的担忧,倒是多余。
  “久仰王主簿大名!”隗粹迎上王猛,拱手说道。
  短暂的休整之后,他的精气神看上去很足,丝毫没有历经苦战之后的样子,这也让王猛彻底放下心来。
  隗粹活下来了,这是好事,但是如果隗粹麾下兵马疲惫不堪、难以为继的话,那么至少他们在这一场战事之中已经很难再起到什么作用。
  王猛微笑着还礼:“早就听闻我家盟主夸赞司马,称司马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得见,果然如是!”
  “哪里比得上主簿运筹帷幄而决胜千里?”隗粹当即奉承一句,而实际上他对于王猛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只是知道王猛是杜英的师兄,也是关中盟类似于军师这样的人物罢了。
  毕竟在进入关中之前,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一个关中盟异军突起,而且主持关中盟的除了一个“杜陵杜氏”之外,其余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因此此时的两人,实际上都在互相打量。
  杜英之前就跟王猛交代过隗粹的性情和行事风格,所以王猛更多的是在盘算如何和隗粹相处。
  拉拢隗粹,现在显然还远远不是时候,不过大家不妨通过这一次携手作战建立起来深厚的情谊。
  现在的关中盟,既然有可能被迫或者主动站到江南世家的对立面,那么自然也就要开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司马勋麾下,也不是没有人才。
  隗粹则在心中感慨,作为关中盟的二号人物,王猛也比自己预料之中的要年轻,而自己现在所见到的关中盟上下所有官员、将领,都是不折不扣的年轻人。
  真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团体啊······
  而且久闻杜英和王猛之间深厚的师兄弟情谊,两人相辅相成,共同带着关中盟向前走。
  相比之下,司马勋的麾下虽然也有一些年轻人,但是把持军中要务的还是一些久得司马勋信任的老人。
  而司马勋的固执、盲目自信,也让他往往不相信、也不接受手下人提出来的反对意见,这也就导致梁州刺史军中将吏们,往往都是按部就班、听从于司马勋的命令而行。
  没有人敢于提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好像也没有这种必要,因为就算是提出了,司马勋大概也不会答应。
  偏偏司马勋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偏执。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挨打,甚至还在官场上不得人心,除了这些和他利益相关的部下,比如梁惮、隗粹等人之外,大家都乐得见到司马勋倒霉。
  这也是为什么,司马勋明明站在了江左世家的对立面,并且所作所为是符合荆蜀世家利益的,可是也没有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造成了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
  司马勋必然不想见到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样上下吆喝而无人应诺,可是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他又没有办法改变。
  越是想到这些,隗粹心中越是愤懑,夹杂着叹息。
  大概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这也让隗粹忍不住更加羡慕关中盟的官吏们,他们跟着杜英和王猛这样的人物,应该会有更加光明的未来吧?
  这也是隗粹想要追寻的未来啊······
  隗粹也不是一个真的能藏住自己心思的人。
  王猛注意到了隗粹变化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一喜,隗粹这摆明是联想到了什么,保不齐杜英所设想的真的可能有机会。
  所以王猛索性也不打扰隗粹,径直指挥自己麾下的兵马沿着太液池向神明台推进。
  “司马!”一名校尉低声唤了一声。
  隗粹霍然回过神来,皱了皱眉,自己的心思刚刚都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差点儿忘了,现在还在打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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