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见钟情后! 第15节
这番冷静而残酷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血淋淋的现实呈现在方星河面前。
“难道……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就只能……任由他这样为所欲为吗?”方星河不甘心地追问,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绝望的哽咽。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张教授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边,背对着方星河,望着窗外校园里郁郁葱葱的树木,他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和苍凉。沉默了片刻,他才用一种低沉而充满无力感的声音说道:
“星河,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的不公平,这样的残酷。个体的力量,哪怕你再优秀,再坚韧,在面对某些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权力结构时,也显得渺小如蝼蚁,脆弱如尘埃。硬碰硬的结果,往往不是正义得到伸张,而是……鸡蛋撞石头,粉身碎骨。”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方星河,那眼神里有痛惜,有关爱,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作为你的老师,我很想帮你,但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无法给你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无论是人脉还是资源,在霍昭那样的存在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走到方星河面前,将一只手重重地放在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恳切:“星河,我或许给不了你想要的解决方案,但作为你的老师,我能给你的,可能只有一句不那么中听,甚至显得有些懦弱,但或许是当前情况下最现实、也是对你自己最负责任的劝告——”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道:“暂时……忍耐。尽你最大的努力,保护好你自己,还有你远在老家的母亲。不要再试图去硬碰硬,不要再去做无谓的挣扎和牺牲。那只会让你和你母亲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有时候,退一步,并不是懦弱,更不是为了屈服,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或许……可能永远也不会来的时机。”
忍耐?退一步?
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方星河的心上。连他最为敬重、认为最有正义感的张教授,最终给出的建议,竟然是让他……低头?忍耐?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变得冰凉。心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被这番残酷而现实的劝告,彻底地、无情地扑灭了。他知道,张教授是出于好意,是真心实意地为他考虑,是怕他这只小小的飞蛾,真的扑向那足以将他焚烧殆尽的烈焰。
但是,这番劝告,也像最终的判决一样,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所处的、令人绝望的境地。他已经山穷水尽,求助无门。连张教授这样的人都表示爱莫能助,他还能指望什么?
他缓缓地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干涩的字:“我……明白了,张教授。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不甘,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平静。那是一种希望彻底破灭后,万念俱灰的平静。
张教授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充满了不忍和酸楚,但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星河,保重。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方星河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身,对着张教授,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躬。然后,他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光线昏暗。方星河一步一步地走着,感觉脚下的路,前所未有的黑暗和漫长。
张教授的话,像最后的墓土,埋葬了他所有的希望。
第34章 无声的煎熬
从张教授办公室走出来的那一刻,方星河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中。
最后一丝寻求外部帮助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被现实无情地吹灭了。张教授那番充满无奈和善意的劝告,像最后的墓志铭,宣告了他抗争的徒劳。他真正地、彻底地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孤立无援境地。
他像一头年轻而倔强的困兽,被无形的力量捕获,关进了一个坚固而透明的牢笼。他能清晰地看到外面世界的运转,能看到那些试图囚禁他的、由权势和规则交织而成的冰冷栅栏,却找不到任何一丝缝隙,任何一个可以突破的弱点。
愤怒、不甘、屈辱,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翻滚、灼烧,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喷发的出口,只能硬生生地憋在体内,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
这种煎熬,首先体现在日益严峻的经济压力上。奖学金没了,酒吧的高薪工作丢了,校内的助学金申请也因为各种“程序问题”被卡住。
他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疯狂地运转在寻找和从事各种零散、高强度、低报酬的体力活之间。物流夜班分拣、餐厅后厨洗碗、建筑工地搬砖、街头派发传单……只要是能当天结算或短期结账的活,无论多脏多累,他都咬牙接下。
与此同时,他将个人生活开支压缩到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他退掉了学校食堂里最便宜的那档套餐,因为一顿八块钱对他来说也成了奢侈。他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是白开水就着从菜市场论斤称来的、干硬冰冷的馒头;晚上是食堂关门前最便宜的、几乎看不到油星的素菜,或者是一包榨菜就着米饭。蛋白质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饥饿感成了他最忠实的伴侣。
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裤腰需要皮带勒到最紧的扣眼才能挂住,锁骨和腕骨清晰地凸出出来,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使得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大,也格外……空洞。
然而,比肉体上的饥饿和疲惫更折磨人的,是那种无时无刻、如影随形的精神压力。它像一张湿透的牛皮,紧紧地包裹着他,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沉重而困难。
他时刻担心着远在老家的母亲。每天,他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给母亲打电话,表面上是嘘寒问暖,实则是在小心翼翼地探听杂货店的情况。
每一次电话铃声响起,他的心脏都会骤然收紧,生怕听到母亲带着哭腔告诉他,店被查封了,或者母亲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病倒了。
这种悬而未决的恐惧,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日夜悬在他的心头。他甚至在梦里,都会梦见母亲无助哭泣的脸,然后惊出一身冷汗,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在学校里,他变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敏感而警惕。他总觉得周围有若有若无的指点和窃窃私语。
虽然大部分同学可能并不了解内情,那些议论或许只是出于好奇或者误解,但那种被无形中孤立、被贴上某种标签、被当作“异类”审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尽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吃饭时总是选择最偏僻的角落,下课后总是第一个匆匆离开教室。他像一只试图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但那个壳,却薄得不堪一击。
他变得极其沉默寡言。除了上课必要的回答提问,以及打工时不得不进行的简单交流外,他几乎不与人说话。即便是面对唯一的朋友林浩,他也常常是问一句答一句,眼神躲闪,不愿意多谈自己的情况。林浩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几次试图追问:
“星河,你最近到底怎么了?瘦成这样!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你跟哥们儿说啊!是不是钱不够用了?我这儿还有点……”林浩堵在宿舍门口,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焦急。
方星河只是疲惫地摇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没事,浩子,就是最近……有点累,兼职的地方活重。钱……我还够,真的,你别操心。”
“你少骗我!你看你这样子像是‘还好’吗?”林浩急得想抓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你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
“真的没有麻烦。”方星河轻轻挣脱开,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是……就是有点累。我想睡会儿。”说完,他侧身从林浩旁边挤过,爬上了自己的床铺,面朝墙壁,用被子蒙住了头,用沉默拒绝了所有的关心和探询。
林浩站在床边,看着好友蜷缩起来的、瘦削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他知道,方星河心里一定压着天大的事,但他不愿意说,自己也无从帮起。这种无力感,让林浩也感到十分沮丧。
课堂上,方星河依然是那个专注的学生。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黑板,记着笔记,仿佛知识是唯一能让他暂时逃离现实的避难所。
他的成绩没有下滑,甚至在某些需要深度思考的课题上,他的回答依然犀利。但细心的老师会发现,这个曾经眼神清亮、充满求知欲的学生,如今眼底深处藏着一抹化不开的阴郁和疲惫。
他那过分挺直的脊背,不像是一种昂扬的姿态,反而更像是一根被强行拉满、绷紧到了极致、随时可能“啪”一声断裂的弓弦。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白天的喧嚣和伪装全部褪去,方星河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脆弱。
他回到那间狭小、寒冷、寂静的出租屋,甚至舍不得开灯,就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坐在书桌前。那盏昏黄的旧台灯,他只有在必须看书复习时才会打开,为了省电。
他常常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虚假繁华的灯火,而他的小屋里,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和死寂。
愤怒的呐喊、无力的质问、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对母亲安危的担忧、对未来的绝望……种种激烈的情绪,像汹涌的暗流,在他胸中疯狂地冲撞、激荡,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多想对着这漆黑的夜空嘶吼,质问那个看不见的对手:“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多想有人能告诉他,这条路到底该怎么走下去?前方是否还有一丝光亮?
他多想像个普通的学生一样,无忧无虑地学习、生活,而不是在生存的边缘苦苦挣扎。
但这一切,最终都只能湮灭在无声的寂静里。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甚至咬出血来,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强行逼了回去。他不能哭,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哭是软弱的表现,而软弱,在当前的绝境中,是致命的。
他只能承受着。承受着经济的绞索越勒越紧,承受着精神的压力无孔不入,承受着这种无声的、缓慢的、却足以将人的意志一点点磨碎的煎熬。
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夜,都像是在无边的黑暗里溺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那根绷紧的弦,何时会断裂。
他只是在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下,麻木地、机械地向前走着,走向一个看不见未来的、浓稠的黑暗。
第35章 母亲的担忧
尽管方星河在电话里极力掩饰,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和精心编织的谎言来安抚母亲,但母子连心,细心的周蕙还是从儿子越来越简短的通话、声音里无法完全隐藏的疲惫沙哑,以及那份刻意为之的沉默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儿子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失去了往日的清亮和朝气。
“星河啊,你最近电话怎么越来越少了?声音听着也没力气,是不是学习太累了,没休息好?钱够不够用?千万别省着,妈这边挺好的,药还有呢,店里最近……好像也消停点了(方星河之前咬牙寄回去的那笔钱,暂时缓解了检查带来的罚款压力),你该吃吃,该喝喝,身体要紧,知道吗?”周蕙在电话那头,声音充满了化不开的担忧,一遍遍地叮嘱着。
“妈,我真没事,您就放心吧。”方星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就是最近课业重,有个重要的项目要结题,天天泡在图书馆查资料,睡得晚了一点。钱够用,奖学金虽然没评上,但我兼职的收入还不错。您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别操心我。”
他熟练地用着重复了无数遍的借口,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母亲的关切像温暖的阳光,却照不进他此刻冰冷沉重的内心,反而让他更加愧疚和难受。
然而,周蕙的担忧并未因儿子的安慰而减少,反而与日俱增。一种母亲特有的、近乎直觉的不安感,驱使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没有提前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大包家乡的土特产——自己腌的咸菜、晒的干菜,还有她认为有营养的核桃红枣,然后独自一人,坐上了开往儿子所在城市的长途汽车。
一路颠簸,对于她患有风湿的身体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负担,但她咬牙坚持着,只想亲眼看看儿子到底过得怎么样。
那天下午,方星河刚结束一堂令人头昏脑涨的专业课,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准备赶去一家餐厅做晚班的洗碗临时工。当他低着头,步履沉重地爬上那栋老旧的居民楼,走到自己位于顶层的出租屋门口时,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僵在了原地。
昏暗的楼道光线里,一个熟悉而瘦弱的身影,正佝偻着背,倚靠在他那扇斑驳的房门上,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印着俗气花纹的旧行李袋。是母亲周蕙!
“妈?!”方星河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慌乱,“您……您怎么来了?!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您这身体怎么受得了长途车!”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看到母亲脸上难以掩饰的旅途劳顿和苍白,心里又急又疼,连忙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开门。
“我……我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周蕙看着儿子,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但在房门打开,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狭小、低矮的房间,因为位于顶楼且朝向不好,即使是在白天,也显得异常昏暗和压抑。
墙壁因为潮湿而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水泥。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张摇摇晃晃的书桌和一个用木板钉成的简易架子外,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窗户玻璃有些裂纹,用透明胶带粘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廉价泡面的味道。整个空间,简陋、破败得让人心酸。
周蕙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儿子身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她清晰地看到,儿子比以前在家时瘦了整整一圈!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显得颧骨格外突出,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窝深陷,下面挂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黑眼圈。身上那件原本合身的旧外套,此刻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更显得他形销骨立。
“星河!”周蕙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她一把抓住儿子冰涼而粗糙的手,声音因为哽咽而颤抖得厉害,“你还骗妈!你还说没事!你看看你!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这地方怎么能住人啊!这连咱老家放杂物的屋子都不如啊!”
她环顾着这间陋室,心像被刀绞一样疼。她一直以为儿子在大学里,就算清苦,至少住的是干净的宿舍,吃的是学校的食堂,怎么会……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妈,您别哭,真没事!”方星河顿时慌了手脚,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愧疚,他连忙扶住激动得有些站不稳的母亲,让她坐在床边唯一那把破旧的椅子上,语无伦次地解释,“这里……这里就是临时租的,离学校近,图个方便!房租便宜!我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图书馆或者自习室,就是晚上回来睡个觉!真的,没您想的那么差!”
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您看,这不是挺安静的嘛,适合学习。”
“你告诉妈,你老实告诉妈!”周蕙却根本不信,她紧紧抓着儿子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浑浊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是不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是不是有同学看不起你,为难你了?还是……还是因为妈,因为店里那些破事,连累到你了?是不是有人……因为妈那边的事,来找你麻烦了?”
母亲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方星河心中最深的秘密和痛处。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看着母亲那张被生活折磨得苍老、此刻又因为极度担忧而扭曲的脸,心中充满了无法形容的酸楚和剧痛。他多么想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都倾吐出来!但他不能!绝对不能!那只会让本就体弱多病的母亲陷入更深的恐惧和自责,那会要了她的命!
他用力地反握住母亲颤抖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挤出最轻松、最无辜的表情,甚至故意用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妈!您这都想哪儿去了!真的没有!您儿子这么厉害,学习又好,谁敢欺负我啊?店里的事就是正常检查,过去就完了,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继续编造着谎言,眼神努力保持着清澈和坦然:“我就是……前段时间不是跟您说了嘛,在准备一个特别重要的全国性的学术竞赛,压力特别大,好几个晚上没睡好,所以看起来有点憔悴。等这个比赛结束了,拿个奖回来,好好补一觉,立马就胖回来了!您就放心吧!”
为了证明自己“过得不错”,他强打着精神,执意要带母亲出去“下馆子”。他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实惠的小炒店,点了几个母亲爱吃的菜。
吃饭时,他努力表现出胃口很好的样子,大口吃着,还不停地给母亲夹菜,讲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试图转移母亲的注意力。饭后,他又陪着母亲在夜色中的大学校园里慢慢散步,指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和图书馆,说着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和“憧憬”。
周蕙默默地看着儿子,听着他看似轻松的话语,心中的疑虑却并未完全打消。知子莫若母,她能从儿子过于刻意的“轻松”和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阴郁中,感觉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但看着儿子如此坚决地否认,如此努力地安慰自己,她也不忍心再继续逼问。她只是红着眼圈,一遍又一遍地、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星河,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饭要按时吃,觉要睡足,别太拼了,钱不够一定要跟妈说……”
母亲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执意要坐早班车回去,说放心不下店里。方星河把母亲送到长途汽车站,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影随着人流,步履蹒跚地通过检票口,还不断地回头朝他挥手,脸上带着强装出来的、让他心碎的笑容。
送走母亲后,方星河没有立刻离开车站。他独自一人,站在喧嚣散去后显得有些空旷的车站广场上,望着母亲乘坐的那辆大巴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初冬的寒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破了一个大洞。
回到那间冰冷、寂静、徒留母亲带来的一点咸菜味道的出租屋,方星河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门板,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母亲的突然到来,像一面无比清晰、无比残酷的镜子,毫不留情地照出了他此刻所有的狼狈、艰难和强撑的脆弱。母亲那担忧的眼神、哽咽的追问、还有这间无法掩饰的陋室,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原来在母亲眼里,破绽百出。
巨大的压力、无处宣泄的委屈、对母亲的愧疚、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肩膀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
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母亲已经为他操碎了心,身体又那么差,他绝不能再让母亲为他担惊受怕。所有的苦,所有的难,所有的屈辱,都必须由他一个人扛起来!他必须变得更坚强,必须想办法活下去,必须保护好母亲!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擦掉眼角渗出的、不争气的湿意,强迫自己站起来。生活还要继续,绝望的挣扎,还远未到尽头。
第36章 林浩的追问
方星河身上发生的剧烈变化,如同平静湖面下汹涌的暗流,或许能瞒过不熟悉的人,但绝对逃不过与他朝夕相处、关系最亲近的林浩的眼睛。
林浩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只知道插科打诨的富二代,他变得异常沉默和严肃,一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如今常常充满忧虑地追随着方星河那日渐消瘦、行色匆匆的背影。
他眼看着方星河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的植物,迅速地枯萎下去。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走路时甚至能听到风声。
他回宿舍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回来,也多半是深夜,带着一身洗不掉的油烟味或汗味,匆匆洗个澡,拿点东西,然后又像幽灵一样迅速消失。眼神里,曾经那种清澈的锐气和专注的光芒,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警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郁所取代。
林浩试图像以前一样,用开玩笑的方式去试探,但方星河要么用极其简短的“没事”、“累了”来搪塞,要么就干脆沉默以对,眼神躲闪。这种刻意的疏远和隐瞒,让林浩心中的不安和焦躁与日俱增。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晚上,林浩算准了方星河可能会回宿舍拿换洗衣物,提前堵在了宿舍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