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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娘 第9节

  等喝完满满一杯水后,对方还用拇指拭去她唇边沾上的水渍。
  喝完水后,解了渴意的宋令仪已是困意袭来的沉沉睡去。
  这一次,在没有了所谓的扰人烦恼的梦,有的只是一夜无梦到天明。
  待天边晨雾散去,有白皑皑的光亮从没有密合的帷幕间钻进来,明亮的光影晃得人眼睛不适。
  发了一身热汗的宋令仪在醒来后,想到昨晚上做的一个梦,下意识问,“昨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房间?”
  正让婆子抬着热水进来的喜商摇头。
  难道昨晚上真是她做梦,梦到了有人给她喂水?宋令仪在热水抬进来后,倒也没有在意。
  只是她这一病,缠缠绵绵得快要近年关才转好。
  因为身体不宜见风,她连想出去散步都不行,只能让喜商拿来针线布料,试着为他缝制一件新衣。
  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夫君是否收到她传回去的消息。
  “夫人,你先前不是说吴掌柜送来的料子不合你心意吗,吴掌柜就特意派人从建康快马加鞭地送来了几匹时行料子。”走进来的喜商身后跟着两个人,圆胖脸的是城内绣春坊的老板娘,高个的男人是抱着布匹的小厮。
  “吴掌柜应该知道我的眼光向来挑剔才对,要是入不了眼帘的料子可是不会买的。”宋令仪上次说要时兴料子,并不是真要做衣服,而是为了传递消息。
  祁家名下有一间铺子名叫霓裳阁,里面卖的都是当下流行的时兴花纹料子,还有一些别家没有的丝线布料。
  她上次对吴掌柜说,要是有螺青色丝线就好了,正好能绣暗面芍药。只螺青色丝线价格昂贵堪比金丝,所以很少会有人购买。
  独她偏爱用螺青色丝线在衣服上绣花纹,所以她每个月都会派人到霓裳阁取来一盒螺青丝线。
  除了螺青色丝线以外,她又要了红色布料,红色又代表着鲜血死亡,说明她正处于危险中,虞城,虞同芋同音,为紫。
  虞城前城主姓罗,罗为青,又为白。
  除了这些,她又要了几匹她素日里喜爱的布料颜色。
  就是不知道霓裳阁的掌柜,有没有听懂她传递的消息。
  “夫人您放心好了,我啊,保证你会喜欢这次的料子。”吴掌柜说着,还献宝的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夫人要的螺青色丝线,我可是托人跑了好久才买到的。”
  “辛苦吴掌柜了。”宋令仪正要伸手接过盒子,同吴掌柜一起来的小厮突然笨手笨脚地撞了上来,不偏不倚地撞翻了盒子倒地,丝线布匹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小厮当即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在地的丝线。
  宋令仪跟着蹲下来,“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拿稳。”
  丝线全收好后,宋令仪又看了吴掌柜带来的料子,让她全留下后去找管事要钱,喜得吴掌柜嘴里的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喜商见她一口气买了那么多昂贵的布匹,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真不明白,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花别人的钱,还没有一点儿愧疚。
  “我有些累了,我先小憩片刻,要是夫君来了,你在叫醒我。”说要睡下的宋令仪放下帘子后,立刻取出小厮趁乱塞到她手心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写得很小,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根本看不清。
  确定室内伺候的人都出去后,宋令仪先探出头,才敢掀开帷幕一角,随后借着落进来的光亮。
  一字一个的看清上面都写了什么。
  【夫人稍安,我们已安排人手来接夫人。】
  纸条上所言,算得上是连日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只是………
  将纸团撕成碎屑扔进炭盘里的宋令仪倏而想到,他们就算派人来接她,也不可能直接进府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她。
  他们进城也容易引起怀疑,倒不如她出城,让他们在外面接应。
  那么她想要出去,首要做的是和他关系破冰,让她失忆的人设逐渐立体。
  宋令仪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昨日就做好的衣服上,却不急着送,时间不对,只怕换不来她想要的东西。
  何况她不久前才险些被他掐死,要是继续心无芥蒂地凑上去,任谁都能猜出她是另有所图。
  那日被家主留在虞城,寻找夫人下落的沈确联系上夫人后,终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要做的,就是尽早平安带夫人回来。
  夫人要是再不回去,只怕老夫人又要以此借题发挥。
  居于皇城边,朱雀街的祁府内正因家主和其夫人都不在府上而气急。要知道往常这些事都是交给大儿媳一手操办,现如今大儿媳不在,如何不忙得其她人着急上火。
  居坐高位的祁夫人手捻十八子碧玺佛珠,保养得当的脸端得慈悲善目,只是半掀的眼皮下全是冷然的怒火,“派人去告诉老大媳妇,要是她明日再不从山上回来,老身就亲自去请她。”
  “谁家儿媳过年还留在寺庙里不回来,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剃度出家了不成。”祁夫人一向看不起老大选的媳妇,在他心中老大是连公主下嫁都享得,而不是娶了个声名狼藉的奸臣之女。
  最不能容忍的娶了那女人三年都仍无所出,连她安排的通房丫鬟也一个不收。祁夫人不会对自己的儿子生气,自是将所有怒火都冲向宋令仪。认为定是她在儿子耳边吹的枕边风。
  老二媳妇拾帕掩唇,眉眼间泛起淡淡忧愁,“大嫂没有回来,定是想在寺庙里为大伯祈福,好盼大伯能早些回来。至于府上的人情往来,又不是离了大嫂就转不开了。”
  一向在家里存在感极低,又老实巴交的老二附和道:“大哥不在家,大嫂素日里和我们又处不来,还不如让她在山上为大哥祈福算了。”
  “家里头又不是没有佛堂,只要心诚又惧在哪里侍奉佛祖。”祁夫人拍桌定板,“明日,必须让老大媳妇回来。”
  明日,正是年三十,阖家欢庆的日子。
  因叛军进城并没有伤害百姓,反倒是大力修路帮忙缝补房屋,还开了粮仓熬粥接济穷苦庶民。
  渐渐的,原先携妻带子离开的庶民富商们相继回归,又因明日就是年三十,整个虞城处处张灯挂彩,万物迎春送残腊。
  宋令仪用剪子剪掉多出的线头,伸手细细抚摸着做好的衣服。
  要是今年不被困在这里,她现在在做什么?肯定在为祁家往来宴客送礼忙得焦头烂额。二弟妹三弟妹不说能搭把手,没往里面当根搅屎棍就该谢天谢地。
  要知道她的两个妯娌看着温柔好说话,实际上佛口蛇心,但凡府上有点儿好东西都想往自个娘家扒拉,生怕少了娘家一块肉吃。
  从她踏出落霞院后,就有人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到了秦殊耳边。
  “她倒是舍得出门了,继续派人盯着她。”秦殊以为,从那天过后,她会害怕见到自己,未曾想她会主动来找自己。
  难道她就如此笃定,自己不会伤害她,还是真的不敢杀她?
  “你怎么来了。”即便明日就是年三十,秦殊依旧埋首在一堆公务里,在她推门进来后,连抬头都吝啬。
  从喜商手中接过托盘的宋令仪走到案几旁,放下托盘,取下托盘上的衣服顺直展开。
  “我给你做了件新衣服,你快试下合不合身,要是有哪里不合身的,我正好拿去改了,你明日起来时正好能穿上。”她的语气自然得,好似并没有将那日险些被他掐死一事放在心上。
  第9章 那你给我一纸休书
  听见她给自己做了件衣服后,秦殊手中毛笔一错,竟将好不容易写好的回信染上一团墨迹。
  “我的衣服自会有绣娘做,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男人望向她的眼神阴戾横生,像极了一头正处于暴怒边缘的老虎,会在下一刻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我知道自己的手艺比不上绣娘,仍想要为你亲手做一件衣服。好辞旧迎新,迎接新的一年。”拿着衣服的宋令仪走到他面前,展开衣服在他高大魁梧的身形上比划。
  略带苦恼地颦起眉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能不能站起来,好让我看一下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我现在没空。”男人硬邦邦的口吻很是不耐烦。
  “好嘛,那等你有空了再试也一样。”拢了满怀失望的宋令仪并没有离开,见他手边的茶盏空了后,拎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壶为它续上。
  “其实我来找夫君,除了想让你试下衣服以外,还有其它事。”
  秦殊只当她终是按捺不住要露出尾巴,“何事?”
  “明日不是年三十了吗,我听说城内会举办花灯会。”来到桌边的宋令仪眸子噙着笑,陡然弯腰逼近他,“到时候肯定会很热闹,也不知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邀请夫君和我一道外出赏灯?”
  她过来的时候并未在脖间围上项帕,反倒是直白地坦露出一截雪脖。
  一片雪颈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当属那一圈人为掐出的指痕。即使过了那么久依旧痕迹未消,可见他当时是下了多重的手。
  从不允许身上留疤的宋令仪,又怎会允许自己留下濒临死亡的痕迹。如今还有,自是因为这些是她来时主动画上去的。
  “我没空。”男人斩钉截铁的拒绝,连一丝犹豫都不带。
  宋令仪顿时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两只手绞着帕子,满是紧张的问,“夫君明日和别人有约了吗?”
  秦殊想说没有,只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的点头。
  他明天要和赵伟出城巡逻,如何不算是同人有约了。
  宋令仪红唇动了动,想要问和他有约的是不是那位许小姐,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算问出来了又如何,她除了自取其辱后,并没有任何用。
  “夫君可否给我一封休书。”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秦殊耳边炸开,骨指半屈轻叩桌面,眼眸半眯带着审视的锋利,“为什么要休书?”
  宋令仪忽然笑了起来,偏生眼神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夫君当真认为,我能毫无芥蒂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还是自欺欺人地让你继续厌我,恶我,恨我占了你心上人的位置。”
  宋令仪话音微顿,而后对上他的眼睛,咬字清晰的一字一句,“与其让你继续恶我,欺我,辱我,倒不如你我就此别过,也好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
  原本坐着的男人发出一声冷嗤,两只手撑在书桌上,起身向她逼近,“想不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我厌你恶你憎你,那你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对你的耐性。”
  “宋曼娘,你别告诉我,你想要用这一招以退为近。”男人眼神冰冷得不像是对她说话,而是在对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被逼得连连后退,脖子隐隐作痛的宋令仪后背抵上屏风,且退无可退时,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他胸口,五指猛然张开用力拽住他领口强迫他低下头。
  她仰着头和他四目相对,眼含讥讽,“你说我是在欲擒故纵的以退为进,就更应该直接甩我一张休书才对,好让我自食恶果。”
  领子被拽住,连那颗高傲头颅都低下几分的秦殊就那么定定地,一览无余地望进她眼睛里。
  以前的秦殊很喜欢她的眼睛,漂亮,清冷,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在她平静的湖底泛起涟漪。
  现在的他很讨厌她的眼睛,太过于清冷,又过于无情自私了。
  闭上眼的秦殊平复着胸口涌动的躁意,主动低下头靠近她,又在彼此近得呼吸相缠时停下,“宋曼娘,扪心自问,你究竟是想要让我赶你走,还是想要借机离开虞城。”
  指甲掐进掌心的宋令仪泛起不安,生怕他看出了什么地避开他目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秦殊垂下眼睑,伸出手捏住她攥着自己领口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白,也很细,就像是易碎的瓷器,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捏断,就和她的脖子一样。
  手腕被握住,就像被一条毒蛇盘绕而上的宋令仪脸色骤变地松开手,“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给我一纸休书,我给你新人腾位置。从今往后我不在出现在你面前,这不正是最好的结局吗。”
  宋令仪抬起眸子,轻飘飘地落在那件注定会被弃之如敝的衣服上,“我今天来给你送衣服,只是想要告诉你,它将会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往后我不会在主动来找你。”
  “我希望你能尽快将休书送来,好让我们彼此都过个好年。至于你说我想要离开还是什么,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想要离开你,甚至是巴不得马上离开。不知道你对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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