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文章写得再好,殿试说得再妙,办不了实事,有什么用?
说到林砚,萧彻想起林砚因为秋祀病倒,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太医院的人今日去林府请脉了吗?怎么说?”
李德福忙回话:“回陛下,陈院判一早便去过了,说林大人恢复得极好,再静养两日便可无碍。”
“静养两日。”萧彻重复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忽然道,“去库里再挑些温补的药材,还有前儿高丽不是进贡了些上好的蜜渍人参片吗?也拿一匣子,让他泡水喝,总比喝那些苦药汤子强。”
李德福已经麻木了,恭敬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唉,但愿林大人赶紧好全乎吧,不然陛下再看见几个不中用的,只怕该病的就是陛下了。
第32章 又是一次大不敬。
林砚在床上又瘫了两日,感觉自己快要长出蘑菇时,终于被陈院判金口玉言赦免,宣告彻底痊愈。
他对着铜镜照了照,脸色红润了,感觉自己又是一条能上班的好汉了。
“爹,娘,我好了,真的。”林砚抡了抡胳膊,试图展示自己充沛的精力,“您瞧,虎虎生风!”
文韫拍掉他的胳膊:“刚好些就没正形,既是好了,明日便该进宫谢恩了,陛下如此隆恩,你岂能躲懒?”
林砚瞬间蔫了。
谢恩。
对,还有这茬。
一想到要面对萧彻,林砚就有点头皮发麻。
他病得昏昏沉沉时父母没提,也是后来才知道萧彻来探过病,他还扯住萧彻的手不撒手。
又是一次大不敬。
林砚已经不敢去数自己到底犯过几次大不敬了。
压力山大。
但娘亲说得对,大老板又是派院判又是赏东西,还亲自登门探病,他要是不去谢恩,那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翌日,林砚特意起了个大早,换上那身五品绯色官袍,对着镜子练习了八百遍“感激涕零”的表情,这才怀着一颗沉重的心,往皇宫而去。
通传,等候,被引进太仪殿侧殿。
一切流程熟悉得让人心酸。
萧彻正在批阅奏章,闻声抬头。
今日他穿了一身玄青色常服,衬得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凝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倦色,见到林砚,那丝倦意似乎淡了些,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微臣叩见陛下,臣前些时日病着,得陛下体恤,特来谢恩。”林砚扑通跪下,磕头,声音洪亮,台词流畅,表情到位——都是上班锻炼出来的基本功。
“平身。”萧彻放下笔,目光在他脸上扫过,“瞧着气色是好多了。”
“托陛下洪福,臣已痊愈。”林砚站起身,垂手恭立。
“嗯,痊愈了便好。”萧彻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吧。”
“谢陛下。”林砚小心翼翼地坐下。
萧彻像是随口闲聊:“病了这一场,可知保养了?日后公务再忙,也不可如此耗神。”
林砚赶紧点头:“陛下教诲的是,臣定当谨记,绝不再犯。”内心却想,活儿堆成山,又不是我想耗就能不耗的。
【除非陛下您把祠部司的活儿分一半出去。】
萧彻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没接这话茬,反而问起了他的身体情况,饮食睡眠,问得那叫一个细致周到。
林砚一一作答,心里那点忐忑渐渐被一种“老板今天好像格外亲切”的错觉取代。
就在殿内气氛一片祥和之际,李德福躬着身子,脚步无声地进来,凑到萧彻身边,低声道:“陛下,韦学士在外求见。”
萧彻脸上的温和瞬间淡去,眉头蹙了一下,透出明显的不耐,甚至连手里的茶盏都轻轻顿在了案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磕碰声。
“不见。”萧彻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烦躁,“让他有事递条陈,朕没空听他啰嗦。”
李德福似乎早有预料,半点不敢多言,应了声“是”,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林砚坐在下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的小天线“唰”一下竖了起来。
韦弘文?
这名字有点耳熟。
好像是翰林学士?
陛下这反应耐人寻味啊。
看来这位韦学士不太受待见。
林砚那点该死的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
他觑着萧彻的脸色,感觉皇帝大佬虽然不耐烦,但好像……也没真动怒?
要不……八卦一下?
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和一丝讨好:“陛下似乎,颇为不喜这位韦学士?”
萧彻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倒是会看脸色”。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倒苦水的树洞。
“岂止是不喜。”萧彻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和心累,“朕看他那奏对文书就头疼!一件简单不过的河工款项核查,让他写摘要,他能给朕扯到三代之治、圣人垂训上去,洋洋洒洒万言,关键的一个字没有!朕问他具体数目,他支支吾吾,回头递上来的条陈更是云山雾罩,比天书还难懂!”
萧彻越说越气:“让他拟个恩科诏书,格式都能出错,指出他的疏漏,他倒好,引经据典,说古来某某朝某某例便是如此!迂腐!僵化!还听不进人言!”
林砚听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
这不是古代版“ppt大师”吗?
这熟悉的味道,这酸爽的感觉……
林砚瞬间共情了!
他想到了被武海闵支配的恐惧,想到了被郑经甩锅的无奈,想到了被各衙门踢皮球的憋屈!
原来不止他有猪队友!皇帝也有!
而且皇帝的猪队友……好像更胜一筹哈?
一股奇异的同情混合着“原来陛下您也不容易”的感慨,油然而生。
林砚看向萧彻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革命战友般的理解和心疼。
【陛下!我懂你!您,辛苦了!】
萧彻正端起茶盏欲饮,听到这心声,杯沿后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说得对,他确实辛苦了。
就在林砚还沉浸在“心疼老板”的情绪中时,萧彻忽然放下了茶盏,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凤眸里,此刻亮得惊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说起来,”萧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味,“林卿你在礼部,于文书奏对、实务操持上,倒是颇为干练得力。”
林砚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砸得有点懵,下意识地谦虚:“陛下谬赞,臣只是尽本分……”
“朕身边缺的就是你这般务实明快之人。”萧彻打断他的谦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林砚,“林卿,朕欲让你来担任这翰林学士,如何?”
林砚:“!!!”
翰林学士?!
那可是清贵无比的职位,天子近臣,掌制诰诏令,参与机要,是无数文官梦寐以求的晋升阶梯!
而且,最重要的是——听起来就不用天天跟祠部司那些狗屁倒灶的祭祀预算、祥瑞报告死磕了!
心动!
疯狂心动!
但是……
林砚仅存的理智拉了他一把。
“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他先是习惯性谢恩,随即面露难色,“只是臣若离任,祠部司郎中一职……”
他走了,祠部司那摊子烂事交给谁?谢明远资历尚浅,怕是压不住场子,万一再来个武海闵2.0,他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萧彻似乎早就料到他的顾虑:“此事不必忧心,朕已有人选,原历州司马白澈,为官勤勉,颇通实务,不日便将调回京城,朕意让他接任祠部司郎中。”
白澈?
这名字没听过。
不过既然是陛下钦点的,应该靠谱。
林砚心里盘算着,最大的障碍似乎解决了。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得劲。
“那,现任的韦学士?”他迟疑着开口。
他要是顶了韦弘文的缺,那韦弘文去哪?虽然那人听起来不太聪明,但好歹是个同僚,直接挤走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萧彻一听“韦弘文”三个字,脸上那点轻松瞬间消失,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韦弘文?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留之何用?朕已决定,将他外放为江州州学学政,既然那么喜欢引经据典,就去好好教教书,免得在朕跟前碍眼!”
林砚瞬间懂了。
直接贬官,从中央核心机关一脚踹到地方教育局。
陛下这是对韦弘文嫌弃到了极点,忍无可忍了。
哎,摊上这么个拖后腿的同事,老板发火也是正常的。
他懂,他都懂。
林砚想了想,这翰林学士,位高权重,前途光明,还能远离礼部苦海,更重要的是——天天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晃悠,虽然压力大了点,但抱紧这根最粗的金大腿,好处肯定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