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冬天的夜黑的早，李常安下车时，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他回到冷冰冰的家里，放好行李，隔壁传来了李奶奶叫他过去吃饭的声音。
李常安应了一声好，锁门时，察觉到脖颈后有一阵疼痛。
像是被什么小虫子咬了一下。
李常安伸手拍了一下，没拍到。
他不解地走出院门，刚走到李奶奶家院外，扬起笑脸正要打招呼，身体却动弹不得。
脖颈后方的疼痛越来越明显，紧接着，他甚至能感觉到有重物压在脖颈上。
“常安！”站在院子里的黄爷爷惊呼一声，抡起手中劈竹子的柴刀就朝着李常安脖颈砍来！
然而，他的目标却是李常安脖颈后方的一道黑影。
柴刀砍在了黑影身上，黄爷爷面目狰狞，全身力气都用在了柴刀上，然而那把柴刀也仅仅砍进了一毫米，再也推进不了一点。
黑影头部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黄爷爷一惊，柴刀也不要了，一把拽过李常安，带着他和李奶奶跑了出去。
也是因此，李常安才能看见刚才咬过他的黑影——一只蜘蛛妖。
蜘蛛妖身形越变越大，血红眼睛死死盯着李常安，嘴巴蠕动着，吐出人言：“好香的血啊……”
“一点点血就能让我恢复大半妖力，那只要吃了你，吃了这个村子所有人，我就能恢复到全盛状态吧！”
“到时候，什么修士，什么联盟七星，全都不是我的对手！”
蜘蛛妖的身形逐渐变得有一层楼那么高。
它的声音尖锐、诡异，说完，长长的蜘蛛腿一扫，李常安的家和黄爷爷、李奶奶的屋子全都被毁，坍塌时发出巨响。
附近的村民跑出家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然后都被蜘蛛妖吓得双腿发软。
“妖！是妖！快报警！”
“快跑！是妖！”
惊叫声、房屋不断被毁的坍塌声，在耳边萦绕不绝。
李常安被黄爷爷和李奶奶带着跑出去一段距离。
二老体力不支，到了后面就是李常安用双手死死抓着他们，带着他们一起跑。
然而，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妖。
两条长长的、尖利似刀的蜘蛛腿刺了过来，一直在向后观察的黄爷爷注意到了。
他一惊，连忙挣开李常安的手，反手一推：“常安快走！”
李常安被他推得向前摔倒，猛地回头，看见黄爷爷、李奶奶挡在他身前，两条蜘蛛腿从后穿过他们的胸膛。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李常安瞪大了眼，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条蜘蛛腿收回去，看着黄爷爷、李奶奶的身体朝前倒来，倒在他的身上。
“啊……”喉咙剧痛，发出短促微小的干涩声音。
李常安视线模糊，颤抖着抬手，抱住了两位老人的尸体。
远处，那房屋高的蜘蛛妖“哈哈”笑了几声，朝着他们的方向扑来。
下一秒，一道火光从天而降，伴随着的，是个少女的怒吼：“孽畜！去死！”
黑暗的天空仿佛被那道火光撕开裂缝，逃跑的村民们抬头看去，看见七位修士御气凌空站在蜘蛛妖面前。
接着，李常安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跪在那里，低垂着头，怀里是两具尸体。
那一晚，及时赶来的联盟七星封印住了蜘蛛妖——就封印在李常安家后面的那座山头。
这次妖袭事故，死的只有为了保护李常安的两位老人。
村民们围了过来，对七位修士不停感谢。
李常安空洞的眼眸余光中，有人缓缓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蹲下，查看了两位老人的气息后，语气不忍地道：“孩子……节哀顺变。”
李常安没有说话，姿势也没有变。
另一边，有村民问起了这蜘蛛妖是怎么来的。
领头的女修士声音威严，冷静解释道：“傍晚时分，这妖的妖气在坪夕县车站出没，我们封锁了车站搜寻，但它兴许是藏在了人的身上，借着人身上的生气掩盖行踪，偷偷跟了回来。”
她话音落下，几乎是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常安身上。
今天傍晚，从坪夕县车站回来的，只有他。
也是这时，李常安身形微动。
他喃喃问道：“所以，是因为我……”
“孩子。”身旁的修士柔声劝慰：“妖生性狡诈，是它的错，不是你。别责怪自己。”
他说完，轻轻拍了拍李常安的肩，随即起身。
李常安微微抬头，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七人又交代了几句，封印蜘蛛妖的山头附近是阵法范围，不能擅闯、不能动土，随即便都离开了。
他们走后，村子里陷入寂静。
有人低声啜泣着，回到废墟找家里还剩的完好的东西。有人被埋在了废墟下，受了点伤，幸好没有生命危险。
村民们茫然地看着被阵法圈起来的土地、农作物。
一道稚嫩的童声忐忑不安地响起：“妈妈，我们的家没了吗？”
这道声音似乎点破了什么，周围响起了不绝于耳的低泣声。
几个愤恨的村民走到了李常安面前。
“李常安！又是你这个灾星！你招惹什么不好，你把妖招惹过来！”
“你害死了你爹妈、弟弟不够，还要害死你黄爷爷李奶奶，现在你满意了吗？！”
有人走了上来，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向前方看去。
“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房子、土地，都因为你招惹来的妖毁了！那些修士还说不能动土，我们不能住那儿了！我们无家可归了你知不知道！”
“都怪你！你个灾星！你爹妈两个大圣人做什么善事不好，非要把你捡回来！也都是因为捡了你，他们才会早死，死得好！活该！”
谩骂声、哭闹声不断。
哪怕村长李国梁、李辉过来阻止，还是拦不住村民们的怨恨，甚至被村民们迁怒，一拳头砸到了脸上。
杨荣和李玉良想要劝和，反被村民们一把推到地上。
僵硬许久的李常安这才有了动作，从黄爷爷、李奶奶的死亡中回过了神。
他看着对他好的人因为他而受伤，看向不远处或愤恨、或难过看着他的村民们，望向远方的废墟、静静流动光芒的阵法，以及那些被波及的作物……
此刻怨恨他的村民们，不全是厌恶他的，也有曾经给过他一口饭吃的叔叔婶婶们。
他缓缓起身，安置好黄爷爷、李奶奶的尸体，随后，跪在了村民们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
他说：“我会赔的，我会赔的……对不起，对不起。”
“赔？！你能赔多少，你拿什么赔！说得好听！”
目睹亲人死亡的眼泪这时才悄然夺眶而出，李常安头也不抬，哭着大喊：“我跟你们写欠条，村长作证，只要我有钱，我一定会还！我不还，你们就去告我，我愿意坐牢！”
村民们因为他的话安静了下来。
少年因为压抑哭声，身体都在不停颤抖。
可他声音却很坚定，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会赔”。
许久，才有村民不忍地说了一声：“行了，就这样吧。”
就此，其他村民不再刁难，都答应了下来。
房屋被损毁的一共十八户人家，其中也有李国梁、李玉良夫妻俩的，李辉、杨荣夫妻俩的。
他们本不想和李常安签欠条，可李常安却不答应：“就算不签，我也会把钱还回来。”
他的状态不太对，执拗得过分，李国梁他们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那晚，连夜将黄爷爷、李奶奶下葬之后，在冬日的天明时分，李常安拿着十八份欠条复印件，悄悄离开了村子，办理了退学，扔了电话卡。
此后，便是长达六年的打工还债之旅。
……
走到家门口时，李常安也将那年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说完，他还无事一样地笑了笑：“所以说和你们有那么一点关系呢。”
天璇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向李常安，半晌后也笑了笑，低声道：“难怪。”
“难怪什么？”李常安转头看过来。
天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常安也不追问，只当他是想说“难怪欠了那么多债”。
只有天璇知道，他本是想说，难怪他会算到联盟七星和李常安有些因果联系。
所以，他才会来到玄灵仙山，帮李常安设计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