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咳咳咳。”内殿里祁烬的咳嗽声很近,余净能明显感觉到,他在用手掩着。接着是茶盏瓷器碰撞的声音。
  余净到内殿的时候,祁烬正在用茶。几日未见,脸色比岁首那日更差了些,想来有几日未曾睡好了,眼底有些青。如此的祁烬,看着少了几分凌厉,倒添了几分颓败。
  见余净进来,祁烬放下茶盏就要起身:“儿臣……”
  话音未落,便被余净打断了:“如今都病了,行礼请安就免了吧。”
  祁烬听见这话明显地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应声坐下:“是。”
  “听闻皇帝近来身体不大好?”余净开门见山道。
  “不过是着了风寒,劳母后费心了。”祁烬说着,又隐隐咳嗽起来。
  余净看向祁烬,脸色白得厉害,桌上还摆着满满当当的折子,旁边放着朱批,轻叹了一口气道:“折子便先放放吧,皇帝龙体养好要紧。”
  祁烬凝神片刻道:“无碍,不过是……咳咳咳……不过是风寒,很快便好了。”
  见祁烬坚持,余净也不再说什么了,毕竟该说的,她都说了。接着想到什么,开口道:“许太医的医术不错,不如哀家让他来给你瞧瞧如何?”
  她遇刺之后,都是许明臻瞧的,虽然不知道他的医术到底如何,但能给盛华瞧病的太医,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余净说完,殿内明显安静了一下,接着才听见祁烬道:“多谢母后,梅太医的医术与许太医相当,有梅太医看过了,就不必麻烦了。”
  “好。”他是皇帝,唤个太医来瞧病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是不想罢了。既是不想,余净也不强求了。吩咐阿玉把带来探望的东西交给徐辛树,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来了。
  刚出殿门,迎面就碰上了端着东西进来的张青岑。张青岑看见余净,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笑了笑开口道:“臣妾见过母后。”
  余净低眉扫了一眼张青岑手上端着的东西:“起身吧。”
  “是。”张青岑起身,大方地同余净解释道,“臣妾见陛下近来几日咳得厉害,特熬了川贝枇杷过来。”
  “快进去吧,若是凉了便不好了。”余净应道。
  “是。”张青岑应声,二人错身过去。
  阿玉跟在余净的身旁低声同余净嚼舌根道:“听闻皇后娘娘近来几日一直侍奉陛下,很是尽心。”
  “可陛下对此似乎不甚在意。”阿玉接着道。
  毕竟是做帝王的,看祁烬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拘泥于儿女情长之人。可惜了张青岑的一片真心。早知道下凡前看看祁烬的月老线是同谁结在一块了。不过无事,下回若是有机会见着月老了,问问他好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太后娘娘可要坐轿撵吗?”阿玉在一旁问道。
  “不了,走走吧。”余净应声。
  “是。”
  因着不着急回慈宁宫,余净也没有逛过皇宫,于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越走便愈发觉得,这皇宫,可真大啊。台阶,廊道,甬道,宫宇,宫墙层层叠叠,连绵不尽,一眼望不到尽头。
  听见振奋的呼喊声时,余净有些好奇地循声看过去,见声源处城墙高垒,建筑同别处不同,偏头问阿玉道:“那是什么地方?”
  阿玉看了一眼应声道:“回太后娘娘,那是宫内将士侍卫操练的练兵场。”
  “我们去瞧瞧吧。”余净说着眼睛里透出狡黠的光,说完便朝着高墙那边的廊道跑。
  “太后娘娘,这……怕是不合规矩。”阿玉话都还未说完便看着余净往那边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快步跟上去。
  盛华自从遇刺之后,感觉对什么东西都新奇了不少。性子虽活泼了,可阿玉却也不知晓该如何应对了。
  军营里的人不需要伺候,现下又都在操练,余净见廊道上没人,跑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成了盛华之后,压抑着性子,小心地走路、说话、用膳。现如今好不容易找着机会放肆一回,自然是不能放过。
  ——
  “谢玄,今日好不容易休沐,还来练兵场,是否太过用功了些?”韩轻舟一边拿汗巾擦汗,一边同谢玄道。
  谢玄轻喘着气,脱去身上的甲胄,将甲胄放在长凳上应道:“如今在慈宁宫当差已经松懈许多了,若是在边塞,是一刻也松懈不得的。”
  韩轻舟听谢玄如此说,笑了笑道:“京师的差事同边塞戍守自是不能比的,你早前在边塞受了这么多苦,如今回京师了,还不得好好享受一番。”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若是哪日边塞蛮夷来犯,你我都是要上战场的……”谢玄话还未说完,便被韩轻舟打断了。
  “诶诶诶,你可别瞎说啊,我还想在京师多混几年呢。上战场这种事,委实不适合我。”韩轻舟嚷嚷道。
  谢玄走到韩轻舟身旁坐下,韩轻舟顺手便将竹筒递了过去,谢玄打开竹筒喝了一大口水。韩轻舟转着手上的汗巾玩儿,眼睛眯着,看着稍远处操练的兵马。蓦然想到什么,开口道:“陛下近日上朝咳得厉害,我听朝中几位大人说,喝了药也不见好,也不知是怎么了。”
  韩轻舟看着是真的忧心,说到这还轻叹了一口气。
  谢玄沉默了一会儿,应道:“听我阿爹说,不过是着了风寒。我在边塞时,也曾着过一回风寒,烧得厉害,不过还是熬过来了。陛下身体强健,又有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侍奉,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听谢玄如此说,韩轻舟抿唇笑了笑,偏头看向他:“不说这些了,你近来如何,在慈宁宫侍奉可还顺心?”
  “还好。”谢玄看着远处的城墙应声道。
  “真的?”韩轻舟还有些不信地反问道。
  “骗你作甚?”谢玄笑了笑站起身道,“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回府用午膳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韩轻舟见谢玄就要走了,连忙起身赶到他身旁道:“诶,等等我!”
  才出练兵场的角门,便听见旁边有女子嬉笑的声音,谢玄站定偏头看过去,有些讶异会在这看到盛华。
  松霜绿淡雅,用银丝线绣的松柏像落雪般清冽,脸上的妆很淡,但掩不住明艳,发髻是前段日子京师时兴的燕雀顶,簪了一支简单的翡翠松针簪。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明艳灵动。
  韩轻舟亦是没想到会在这碰到盛华,且,他总觉得,现下的盛华,同他之前见过的,有些不大一样。
  余净同阿玉玩得很开心,注意到谢玄和他身边的韩轻舟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接着收敛了脸上的笑,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站好,清了清嗓子,目光都不知道往哪放。
  旁人还好,怎地偏偏是谢玄啊!
  谢玄也显然注意到了余净的动作,还是头一回看她露出这般姿态。
  谢玄调转脚步,朝着余净那边走,韩轻舟轻轻扯了扯谢玄的衣袂,低声道:“做什么去?”
  “行礼请安。”谢玄应声,接着抬步朝余净走。
  余净用余光瞧见谢玄同他身边的人过来,想走又没法走,只得迎面看过去。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谢玄同韩轻舟给余净行礼请安道。
  余净满心想着方才的尴尬,讪笑着应声道:“起身吧。”
  谢玄同他身边的人像是刚操练完,手上搭着大氅,身上穿得甚是单薄。他今日穿的是常服,不是绯色,而是梅子青素服,同平日绯服比起来,添了几分儒雅。额角带着些薄汗,贴着略微凌乱的碎发,呼吸还带着轻喘。
  “谢太后娘娘。”二人同时应声而起。
  余净不想同他们多说,毕竟方才脸已经丢尽了,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哀家出来转得也乏了,先回宫了,你们也早些回吧。”
  “是。”谢玄抿唇应声道。
  待余净离开之后,韩轻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余净的背影,盯着好久。谢玄伸手撞了撞他的手肘:“看什么呢?”
  “不对啊。”韩轻舟喃喃出声道。
  “什么不对?”谢玄反问。
  “我之前曾奉命暂接过慈宁宫的守卫之任,那时我见到的太后娘娘,眉目凌厉,冷若冰霜,御下极其严苛。同现下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韩轻舟一边说,一边还扯了扯谢玄的衣袖。
  “谢玄,我当时还因着一点小事,被太后娘娘当众庭杖,这事,我绝无可能记错。”
  “诶,我之前听你说,还有他们底下人嚼舌根说太后娘娘转了性子,我还不信。如今,我是信了。”
  听韩轻舟如此说,谢玄亦抬眼看向盛华的背影。他在私底下,其实也听过不少人这样说。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总归是好的,有些事,想不清楚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
  回到慈宁宫,余净才松了一口气,但方才的场景,还是一直能想到。平日里在慈宁宫里装的如此辛苦,一不留神就被看穿了。
  余净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感慨道:“真是丢人丢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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