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虽不同意你番举动,但朕又想,你能如此心狠手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反倒比朕强。”
“朕这辈子有负于你母后,为了江山社稷,亏欠她太多,也让她受了太多的委屈。”
“好在有你能替你母后讨回一口气。”
干瘦如柴的手抬起,轻轻拍打在李玄尧的肩头上。
衡帝眼底泛红,笑道:“将你扶上皇位,便是朕唯一能弥补给她的。”
“如此,待朕百年,才有脸下去与你母后团聚。”
“朕已命人择定黄道吉日,在朕尚存一息之力能为你撑腰时,将皇位提前禅位让于你。”
水蓝色的眼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流泪的,眼角一滴泪滑落,李玄尧摇头。
他低头提笔,泪珠又落了一滴在折册子上。
【父皇定能长命百岁。】
凹陷发青的双眼虽混浊不清,却眼神有力地凝视着李玄尧。
衡帝虚喘几下后,笑道:“可别百岁了。”
“朕想你母后了,让她一个人在皇陵里躺了那么久,再不去陪她,怕是又要生大气了。”
“回去你也好好哄她,别让太子妃气太久。”
李玄尧提笔回话。
【可她现在不想见儿臣,还说要走。】
衡帝却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似的,低头笑了笑,笑得那孱弱的身子带着头都跟着轻微晃动。
他语气甚是羡慕地感叹道:“她气你哄,她恼你宠,她跑你追,正是,好时候啊。”
......
另一边,江箐珂命曹公公把穆汐叫到了凤鸾轩。
人叫来了,她也不说话。
就让穆汐一直跪在她的面前。
江箐珂像只高傲的猫,懒洋洋地窝坐在摇椅里。
她一边吃喜晴剥的橘子、核桃、花生,一边冷眼盯着穆汐。
待一炷手指般粗细的香快要燃尽时,穆汐跪得身子开始有些打晃。
江箐珂塞了口汁水极多的橘子,这才慢声开口。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耍的是什么心思?”
“我这人虽然不比你聪明......”
顿了顿,她又津津有味地塞了口橘子进去,酸得她左右都用力眯了起来。
吃完后,她继续刚才的话:“可也不傻。”
抖着腿,江箐珂又扔了个花生米到嘴里,然后语气不屑道:“你那点小聪明,说实话,我都懒得揭发你。”
“张良娣和那玉容膏,是你在背后,带着徐才人搞的鬼吧?”
穆汐即使跪在那里,仍端着那副清冷高傲的架子。
她眸眼低垂,不给半点反应。
江箐珂也不管她搭不搭理自己,反正穆汐不是聋子,她说的话总是能听进去的。
于是便又道:“我知道,你这次打的小九九,无非就是想让我和李玄尧心生嫌隙。”
“恭喜你,成功了。”
“但是,你也惹到我了。”
适时,江箐珂拿起一粒花生米,放到指尖一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穆汐的脑门上。
穆汐生得胶皮嫩肉的,这一粒花生米打上去,登时就出了个红点子。
她疼得捂着额头,抬眸发狠地瞪向江箐珂,终于有点反应了。
江箐珂却挑眉看着她笑,痞里痞气的,有点江止上身的调调。
“我这人脾气不大好,最看不得......小人得志。”
“我跟李玄尧关系破裂,信任崩塌,你昨晚该不会乐得睡不着觉吧?”
懒懒起身,她踱步走到穆汐身前,柔荑素手从她的额头开始下移,硬是那瞪得眼溜溜的眼皮子给扒了下去。
“瞪也没用,谁让我现在还是太子妃。”
“我现在心情不爽快,你也别想好受。”
江箐珂转身往床榻缓步而去,背对着穆汐懒声下令。
“跪着。”
“什么时候天黑了,什么时候滚。”
第101章 不小心(3-2)
夜里,亥正。
白雪似嫌春色晚,到了夜里,穿庭过树,竟扮起了飞花。
江箐珂昨夜被气得睡不着。
本以为今晚能睡个好觉,可沐浴更衣后,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殿内留的那盏夜灯忽明忽暗,江箐珂看着空空的身侧,心想习惯这东西真是可怕。
以前嫌身旁多了个人睡不着,现在是身边少了个人睡不着。
可习惯嘛。
能养成,便也能戒掉。
现在戒不掉,继续留在宫里,以后这种独守空床的日子多着去了。
转身躺正,江箐珂烦躁地蒙上被子,强迫自己快点入睡。
明明累得很,可越想睡,脑子却越清醒得很。
越清醒,她就越生气。
李玄尧这个狗太子,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
让他不许出现,他还真就隐身不出现了?
正要发作想去抽人时,殿门外传了几声狗叫。
奶声奶气的,还怪可爱的。
闻声,睡在美人榻上的喜晴立马起身下地,跑去开了殿门。
江箐珂探脖子瞧了一眼。
没想到,李玄尧这个狗东西来了。
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垂至脚踝,大大的帽子也正好遮住了那双特别的眼。
斗篷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但在进殿后,很快便化了。
而狗东西怀里还抱着一只黑色的小奶狗。
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亏他想得出来。
喜晴接过小奶狗,稀罕得不行。
同江箐珂对视了一眼后,便会心地抱着奶狗退出寝殿,带上了门。
李玄尧脱下斗篷,搭在衣桁架上。
然后走到炭火炉前,待烘尽了一身寒气,才朝床榻走来。
他并没有自行坐下,而是眼巴巴地看着江箐珂,先打手语请示了一番。
【我洗过了,能躺下吗?】
“你还有脸躺?”
江箐珂抄起枕头就朝李玄尧砸了过去。
“滚!你个大骗子!”
李玄尧乖顺得很,抱着枕头,转身朝矮榻那边走。
待他走到一半,江箐珂又扬声喊他。
“滚回来!”
李玄尧唇线浅弯,可在转身后,又藏起了唇角的笑。
他抱着枕头,顶着一副任凭发落的坦然神情,重回床边。
江箐珂将压风的被子和靠枕全都拢到中间,在大圆榻上隔出了楚河汉界。
“夜里风大,你躺外面,给我挡风。”
“不许越界!”
她严声厉色地警告道:“否则,肚子里的孩子,明天就给你蹦没了。”
言毕,江箐珂背对李玄尧躺下,独自盖着厚被子。
“把灯熄了,有亮我睡不着。”
烛灯一灭,殿内瞬间就黑了下来。
炭火里银丝炭烧得通红,烘得四周暖暖的,殿内角落里一扇轩窗微敞,故意露着一条粗缝儿换气。
寒风卷着碎雪,从窗缝吹入,在落地前于半空中化成了水汽。
重重纱幔里,两个人的世界安安静静。
江箐珂枕着手臂,闻着那熟悉的香气,一颗烦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她仍是生气的。
想离开的心思也还没有断。
但在她下定决心前,她想睡几个好觉,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被子下,她轻抚尚还扁平的肚子,陷入两难。
要是给孩子一个父亲,她就要留在宫里,困住一生。
可出宫再生下来,孩子就会成为没有父亲的野种。
可不要,她又有点舍不得。
在要与不要间纠结,江箐珂不知何时就入了梦。
待翌日醒来,一张眼便看到李玄尧就躺在她眼前。
她的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条腿则骑搭在他的腰间,而隔在他们中间的枕头和被子也都被她压在了身下。
很显然,这楚河汉界,是她越的。
怪只怪她平日睡相不佳。
李玄尧气息绵长平缓,似乎睡得正沉。
江箐珂本想趁机给自己挽回点面子,转过身去的,却定定地瞧着李玄尧没动。
仔细想来,这样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他,还是第一次。
为了遮掩真容,他之前总是在她醒来前,或起身离开,或戴着面具坐在矮榻那边饮茶。
江箐珂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
嘶......
以前不觉得这张脸惊艳,反倒见了就讨厌。
可现在,怎么瞧都觉得顺眼呢?
眉毛浓而黑,睫毛长而密,鼻梁高而挺,哪哪儿瞧着都好看。
视线落在那两瓣温软上,江箐珂看得恍了神。
心跳没由来地漏了个节拍,她为自己刚刚冒出的冲动而羞恼,并在心里骂自己。
江箐珂,你这个没出息的。
他跟别人把你当傻子骗,你竟然还想亲他?
长长心吧。
江箐珂闭上眼,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可念着念着又自问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