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要再说担心我了……”心跳骤然加速,林玄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厉害,一手紧握着拳头压着左胸口,一边扯着被廖绮玉坐着的杯子,“如果真的是为我好,请你们尊重我。”
  “尊重我的隐私,尊重我的意愿……这对你们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事吗…?”林玄每说一句话,就感觉到身体里的氧气愈加稀薄,连指尖都开始麻痹到失去知觉。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年多来,已经算是逃脱了父母的魔爪。可怎知他们还会嘴上应允着放她自由,背地里仍旧默默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林玄浑身瘫软,降临在她身上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压垮。她发觉,好像无论怎样,都没办法让他们松手,没办法逃脱……
  她这条命,生来就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你们……”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嗓子里嘶吼出这几个音节,“就那么恨我吗?”
  “……”廖绮玉望着林玄,无奈地站起身,踉跄着退后几步。
  两人相顾无言,仿佛隔着一个厚厚的屏障。
  廖绮玉望着一直掩面哭泣到失声的林玄,声音也同样有些嘶哑。她红着眼,以极小的声音应答林玄,好像那是说给自己听的,并不在乎林玄究竟能不能听见。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恨我……”
  第38章 心跳
  待到林玄回过神,廖绮玉已然离开了房间,可林玄却没有想要去找廖绮玉的意思。
  那句极其小声的应答,林玄听见了。
  恨吗?或许吧。
  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若不是廖绮玉当年偏要傍上这个有妇之夫,她的命运就不会走成现在这样。
  她不是圣人,即使听到廖绮玉若有还无的哽咽而有些心软,也没想过要原谅。
  有些事,本就不是可以被原谅的。
  她们之间,生来就该互相怨恨,任由那些恨意融入至亲的血液,直至某一方生命的尽头。
  她望着空荡荡的套间,心里愈加地忐忑。房间里极尽流畅的软装走线,成就了肆虐的孤独感。那阵孤寂与压抑在房间中肆意地流转,最后全都落在了林玄一个人身上。
  林玄无奈地攥紧了拳头,任由长甲半嵌入手心,只求意志能再清醒一点。
  今天的行程依旧没有安排,可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房间里呆着了。
  于是她从床上爬起身,一支箭似的冲进浴室,随意地洗漱一番,又将充满电的充电宝放进包里,随手抄起一本速写本丢进帆布袋便出门了。
  东城的秋意远比南城要浓郁,街头满是象征秋天的黄棕色落叶。落叶堆积成一座又一座的小山,萧瑟秋风只轻轻一掠,便又四散开来。
  秋季的风总是分外地凉爽。林玄的长发悄然长到了腰间,被风调皮地吹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这样的惬意,无疑能化开蒙在林玄心尖上的浓雾。
  可心头的压抑感总是反扑得极其迅猛,林玄无可避免地再次想起廖绮玉说的那句“威廉”。
  在廖绮玉无意间说漏嘴之前,她几乎从未想过,自己身边还有一只眼,一直如影随形,将她所有的行踪都报告给了父母。
  林玄很想再享受一阵这凉爽的秋风,可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就没办法再装作不在意了。
  她开始下意识地朝四处张望,仿佛路上每一个行人都有私家侦探的影子。
  朝她递传单的兼职大学生,抓着她询问目的地方向的旅客,甚至于街上吆喝叫卖的小摊贩,在她眼里都像父母派来的侦探。
  所谓草木皆兵,也不过如此了。
  即使林玄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不让自己过多地注意四周,可双眼与心脏始终没有听从使唤。
  路人朝她举起手机,镜头直愣愣地对着她;远处传来猛烈的光源,无情地刺入她的眼睛,像是对她隐忍的挑衅;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男人,高大而健硕,只在她停下脚步时转过身去,佯装着张望街景……
  她并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许是因为今天的热搜,又或许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是廖绮玉林阳舒请来的私家侦探。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心里忍不住地发毛。
  走在街上,林玄感觉无时不刻都被监视,实在觉得膈应与反胃,甚至没了画画的心情便又匆忙地从街尾调转方向回民宿。
  夜幕降临,林玄睡眼蒙松地转侧,半梦半醒。
  整个房间都落入了黑暗,没有任何的光源可借,只有床头连接手机充电插头的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
  即便空间里只剩下她的心跳声与风声,林玄也觉得比在街上要自在一些。
  至少她还能够随意地移动,不用无时不刻都提心吊胆着。
  “咔哒——”
  门口传来开锁声,林玄本半阖的双眼瞬间瞪圆,嘴巴不自觉地努着,抱着被子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
  伴随着几声窸窸窣窣的塑料袋摩擦声,廖绮玉拎着从菜馆打包的几盒菜走了进来。
  “怎么没开灯?”廖绮玉自说自话,小声地嘀咕着把门口的灯打开。她的手刚刚碰到室内灯开关,又顿了顿,默默地挪开,径直走入房间。
  她朝床上瞥了一眼,林玄正抱着被子,蜷缩着身子,惶恐地盯着她。
  无可避免地被黑暗中的那双眼吓了一跳,廖绮玉这才拍了拍自己胸口,松了口气,“吓死妈妈了,你醒了怎么不开灯?”
  “刚睡醒……”林玄没什么所谓地应了句,反正母女关系已经恶劣成这样了,也不介意多添两把柴火了。
  她抬手将床头的室内灯开关打开,这才起身走到廖绮玉身侧。
  廖绮玉已然将包装盒里的饭菜都摆在了桌上,一个个盒子地打开,饭菜香在房间里四溢。
  望着一桌俨然是苍蝇小馆作风的菜式,林玄看向廖绮玉,没来由地笑了笑。
  她的母亲出身于北方的小康之家,逢年过节家里人多了,便会商量着下馆子。
  当初嫁入林家,林阳舒为了讨她的母亲欢心,连保姆都是特地找来的同乡人,只为给廖绮玉做上几道趁手的家乡菜。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林玄在英国留学时最馋的那道锅包肉。
  也只有在饭桌上,林玄才会觉得自己跟母亲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饮食偏好都一模一样。
  后来某一次争吵,林阳舒与廖绮玉冷战,就连在林家一直兢兢业业的保姆也被波及辞退。
  林玄以为自打那以后,廖绮玉已然连自己的口味也放弃了,跟随着林阳舒吃些寡淡的食物,却没曾想自己的母亲怎么也算是半个名媛,竟也会偷摸着钻苍蝇小馆。
  “愣着干什么?”廖绮玉抬眼皱眉,疑惑地望着林玄,手仍然没有停止过朝林玄的碗里夹菜,“难道你去留学的这些天里变了口味?不爱吃这些了?”
  看着母亲那副模样,林玄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解释:“爱吃,爱吃。”
  “神经兮兮的。爱吃就快吃,待会冷了不好吃。”对方看着林玄笑,仿佛也觉得奇怪,被她感染了似的同样也勾了勾嘴角,嘴里却嘟囔着:“一整天没吃东西,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在这顿饭里,林玄尝试着给廖绮玉夹菜,廖绮玉没吱声,却默默地将所有碗里的菜都吃得一干二净。
  同样地,廖绮玉给林玄盛饭,林玄也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将脸埋在碗里,往嘴里扒了一口又一口。
  即使母女二人依旧没有什么对话,林玄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也总算放松了一些。
  末了,林玄砸吧了几下嘴巴。看着起身收拾的廖绮玉,她眨了眨眼,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你觉得……威廉怎么样?”
  廖绮玉错愕地望了眼林玄,像是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同时收拾残局的手也明显顿了顿。
  在她的印象里,林玄似乎从来不会向她询问意见。
  所以她迟迟没有开口,直到将饭盒全都塞进塑料袋里,她才终于将心里斟酌了许久的措辞说了出口:“……挺好的,作为男朋友的话。”
  话已经说出口了,即使林玄愣在了原地,廖绮玉也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可以说。她当然知道林玄想要听什么话,可她是林玄的母亲,如今林玄向她询问意见,她自然是要站在母亲的位置应答的——
  就算廖绮玉始终不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母亲。
  可她自认为,自己扮演这个角色已经尽心尽力了。倘若她真如林玄所说的那样自私,她早该在发现这个孽种的时候就打掉了。
  “你是还年轻,才会觉得那些情啊爱啊重要……”廖绮玉欲言又止,刻意躲避了林玄的眼神,仿佛不看也能知道林玄如今脸上的表情不大开心,“在这种关系里,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他既不会给你承诺,更不会给你名分。说白了,你连他是谁都不清……”廖绮玉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好像不管林玄如今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她都要将这些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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