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不喝。辛柠说。
  没打算给你。
  没一会儿,啤酒端上来了。叶亦迟熟练开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细密的泡沫盘旋上升,凝聚,带着细小的沙沙声。
  这是气泡的鸣奏曲,庆祝即将恢复的自由身,叶亦迟仰头喝完,又满上。
  还没吃东西。辛柠试图阻拦,这么喝容易醉。
  醉不了。叶亦迟笑笑。
  辛柠估计是忘了,她的酒量早在三年间无数接待宴里练出来,白酒、红酒、洋酒掺着来,不是喜欢,不过是她喝了,辛柠就不用喝了而已。
  一瓶啤酒见底,菜来了。
  毛肚放进翻滚着的红锅,七上八下,也就好了,要是感情七上八下以后能修成正果,该有多好?可惜,辛柠从始至终不喜欢麻辣鲜香的毛肚,就像从始至终不喜欢她...
  不就是离婚嘛,冷静期过完就去办手续。叶亦迟舔舔虎牙,举杯,对着辛柠做了个碰杯动作,三年联姻,好聚好散,我不会在这事儿上为难你的。
  那最好。辛柠举起茶水,碰了下叶亦迟的啤酒杯。
  一触即分。
  这是生怕被沾染吗?叶亦迟垂眸看啤酒杯。
  不算晶莹的玻璃杯壁折射出昏黄的灯光,混着锅边氤氲水汽,像是面破碎的镜子,镜子这边是她,镜子另一边是平静如潭水的辛柠。
  拿出离婚协议那天,辛柠也是这样,叶亦迟不满地想,这样的平静,这样的清冷,哦,对了,唯一不一样的是那天辛柠还说了声谢谢。
  还知道谢谢呢。
  呵。
  怪有礼貌的呢。
  呵呵。
  叶亦迟气哼哼喝完第二瓶啤酒。
  你现在住哪儿?辛柠忽然问。
  怎么?怕我等会儿装醉,非要跟你回家?还是怕我答应的好好的,就是拖着不去办离婚啊?叶亦迟懒洋洋笑起来,放心吧,你只管说个时间,咱们准点儿民政局见。
  辛柠没出声。
  也许是水雾的关系,也许是光影的影响,叶亦迟隐约觉着,辛柠的眸子好像沉了下去。怎么可能呢?听说可以离婚,她应该欢心鼓舞才对吧?
  叶亦迟悄悄打量辛柠,试图分辨出辛柠眼底的情绪。
  别这么看着我。辛柠皱眉,我会以为你不想离婚。
  你想离婚吗?叶亦迟问。
  沸腾的锅底溅出油花,啪的一声。
  糟了,两瓶啤酒而已,怎么就胡言乱语上了?难道真是太久不应酬,酒量下降了?辛柠要是不想离婚,协议书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叶亦迟懊恼地放下筷子。
  你想,我知道,不用回答。叶亦迟说,行了,我吃完先走了,你结账去吧,哦对,结账前你先说个时间,咱们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
  第10章 离婚
  明天吧。辛柠漆黑的眸子被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好似水面凌乱着起了波纹,你现在住哪儿?我明天去接你。
  怎么就这么执着问住处呢?叶亦迟不懂。
  她向来看不懂辛柠,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宾利奇奇怪怪的对开门,不知道离个婚而已,为什么一定要来接...但有一点叶亦迟知道,辛柠特别愉悦的时候,圆润的耳垂上会戴着那颗红宝石耳钉。
  第二天中午,白色宾利如约出现在公寓楼下。
  驾驶位上的辛柠戴着红宝石耳钉。
  离个婚就高兴成这样了?呵,没城府,叶亦迟对着宾利翻白眼。
  上车。辛柠放下车窗。
  灼灼的阳光照在车顶,带出绚丽色泽,也照在辛柠精致清晰的下颌在线,凌厉混着柔美,到底是哪个大师的杰作?怎么会有这么鬼斧神工浑然天成的美呢?叶亦迟贪心地观赏了几秒,舔舔虎牙,坐进副驾。
  车子稳稳融入穿梭着的车流。
  隔壁车道是辆公交。
  隔着暗色的窗,叶亦迟看见公交车上坐着的大妈,挺眼熟的,昨天刚聊过天。
  大妈也看见了白色宾利,正和旁边的人指指点点,叶亦迟看不懂唇语,但不影响大妈表情很鲜活,明晃晃是吐槽宾利主人被老婆甩了。
  辛总,你昨天来过这附近吗?
  恰巧车型相同而已,那台快到能原地起飞的车怎么可能是辛柠的?叶亦迟不是真好奇,只是车里太安静,不找点儿事做,她目光会往辛柠脸上溜。
  可恶。
  就怪太过鬼斧神工。
  发角,唇边,洁净的脸颊和黑如夜色的眸子,辛柠的一切都长在叶亦迟审美上,无数个清晨,叶亦迟醒来,借着窗帘缝隙里微弱的光偷偷描摹辛柠眉眼,想亲,又迟疑着不敢。
  辛柠太美,也太冷艳,就像是阿尔卑斯亘古冰川之上孕育出的雪,纵使跌落尘世间,也带着神圣的光...
  扯淡。
  叶亦迟回忆往昔,什么光?什么神圣的雪?她就是被美色眯了眼。
  早知道三年后逃不掉被离婚的命,她就该每天早上都恶狠狠咬辛柠的唇,咬得辛柠不得不睁开眼,那样一来,那双漆黑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包含万物的眸子里便会映出她的影子。
  哪怕是转瞬,也好过不曾。
  没有。辛柠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我昨天没来过这边。
  叶亦迟算不上失望。
  恰巧而已,恰巧有台同款的车朝市中心开,恰巧辛柠的车停在咖啡馆外,恰巧导演是辛柠公司的,也恰巧导演离开辛柠就推门进去。
  对了,辛柠昨天进去咖啡馆干什么?
  你昨天为什么出现在咖啡馆啊?叶亦迟问。
  路过。辛柠攥了下方向盘,纤长的手指半陷进毛茸茸的方向盘套里,指甲修剪得很圆润,月牙浅浅淡淡的,透着似有似无的粉。
  好看的人,果然连指甲盖都是好看的,叶亦迟努力挪开目光,不能再看了,这车上本来就都是辛柠清冷的香气,她怕自己一不留神,做出点儿什么来。
  车子不紧不慢开了许久,停在栋写字楼前。
  这不是辛氏总部吗?叶亦迟轻掐掌心,这地方她三年间来过无数次,不过阔别一个月,怎么就陌生到宛若隔世?
  带我来辛氏总部干什么?叶亦迟问,离职时已经交接过了。
  到底不少你带过的人,你在场,他们才能走得心服口服。辛柠脸上没什么表情。
  懂了。
  这不只是上岸挥剑斩前任,这是还想以前任为刀,砍掉新官上任的绊脚石们。
  难怪非要开车接呢。
  呵。
  想让我帮你扫清障碍啊?行吧。叶亦迟懒洋洋靠着座椅,指尖弯起来,不轻不重弹车门,过来开门,说女王请下车。
  辛柠下车,从车头绕半圈,拉开副驾门。
  手放门框上挡着。叶亦迟说,像我之前那样。
  率先下车,绕上半圈,手挡在车门门框...那时,辛氏几乎控于叶氏手中,她是叶家唯一继承人,不多给辛柠些面子,辛总的威严怎么立得起来?
  现在,她只是想感受一次,不过分吧?
  叶亦迟静静看着敞开的车门。
  辛柠看叶亦迟一眼,抬手,半掩住门框:下车吧。
  说女王请下车。叶亦迟纠正。
  辛柠沉寂着看她。
  算了。叶亦迟耸肩,慢吞吞下车,不过分,但太难为辛柠,她舍不得。
  ---
  处理完辛氏的事儿,民政局下班时间也到了。
  包里红彤彤的结婚证没能变成深绿色。
  叶亦迟扣上包,懒洋洋站起来:走了啊,明天还是民政局门口见吧,你可别来接我了,太耽误事儿。
  你就这么着急?辛柠也跟着站起来。
  冷白色灯光下,红宝石耳钉折射出璀璨的光。
  到底是谁着急?她明明都躲出去了,是谁不依不饶追上来?是谁宁可一脚迈进凡尘,也要跟她谈离婚?叶亦迟翻个白眼。
  吐槽没说出口,不是不想,下午唇枪舌剑太久,嘴巴累了。
  不急的话,我请你吃饭吧。辛柠再次开口。
  原来是问着不着急走?叶亦迟抿了抿嘴角,嗓子干得厉害。
  要是以前,她早摸出颗润喉糖塞嘴里了,可惜这会儿包里空空,除了结婚证户口本,就只有手机。
  哦,还有包抽纸。
  离个婚嘛,有这些就够了,谁会想到要带润喉糖?就怪辛柠这可恶的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叶亦迟偏头,咬牙切齿瞪辛柠。
  辛柠打开手包,拿出颗裹着褐色玻璃纸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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