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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是高睿那丫头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必须按她的要求来?”
  我缩了缩肩膀,没否认,但也没说是。
  “哎,她一直是这样的,想证明自己和其他普通小孩不一样,”听到我的描述,陆晓婷嗤笑,“牵扯到当年的事,特别是我想让她帮忙搜集上诉需要的证据,她就会特别在意。”
  “因为跟她哥哥有关吧。”
  我不由得联想到高睿诡异的家庭氛围,她面对所有事情过分冷静,不像个和我同龄的学生,让人后背一凉。
  “嗯……差不多吧,当然,主要是她父母的问题。高睿或许跟你讲过,她爸妈原本不想生第二个孩子的,后来她姥姥拍板说必须再要一个,因为他们的儿子是个注定没脑子的笨蛋,她不仅一分钱不会留给这个废物外孙,而且会撤走所有的投资。他们夫妻俩原本都打算离婚的,不得已又生了一个。”
  “她爸妈很早之前就偷偷立遗嘱说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和钱都会给她哥。高睿呢,从小就被姥姥姥爷养大,那些东西都是她的,长大了一定得把父母那边的所有的资源全都争取回来。”
  “然后?”
  这些我都知道,从陆晓婷嘴里说出来,全当是听故事了。
  “她愿意帮我主要还是为了她自己,证明自己有能力当一个继承人,证明她那亲哥当时确实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而不是像她爸妈口中描述的,是被人陷害才认罪含冤自杀,是可怜的宝贝儿子,而她是个见死不救的冷血种,家里养了只彻头彻尾白眼狼。”
  “这些都是她亲口跟我说的,不需要求证真假,当然你想问问她……也不是不行,不过她能跟你说什么呢,也就这些了,毕竟她还是个孩子,你也是。”
  “但其实……这是我个人的事,不管是替妈妈洗刷冤案也好,要到报仇的那一步也好,又不是玩侦探过家家的游戏,我不想把其他人过多地牵扯进来,她愿意帮我联系律师已经是很危险的举动了,我怕被她家里人发现,所以重要的东西我都自己藏着呢。”
  “喻可意,包括你,你和高睿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今天之后的全部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牵扯到你,我很抱歉。我希望之后如果你爸爸和那个女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不要恨上我。当然,最主要的,你得表现的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你回家之后如果什么都没找到,告诉我就行,不要再掺和进来了,也不要告诉其他人,答应我,嗯哼?”陆晓婷伸出手让我与她拉钩,她卷起袖子的下露出壮实的小臂,上面还有几道块状的疤痕。
  “还有,”她临走前拉住我交代道,“当心你那个姐姐。”
  “为什么?”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想说她有多可怕,我压根不认识她。”
  陆晓婷发现我脸色骤然变化,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妈妈被波及到了,最终影响到了她的生活质量,小心她迁怒你。”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啊,如果我妈妈还在,我不会读不了书,不会在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出来打黑工,也不会碰到后来的那些腌臜事。”
  “我的人生,明明应该很好的。”
  第34章
  我盯着面前的稿纸写写画画,忍不住发呆。
  陆晓婷对她失去妈妈庇护之后发生的事缄口不提,不过我看到她身上的伤疤,大概可以窥见她生活的一角。
  如果把故事的主角换成喻舟晚呢?
  手里转动的笔啪的一下掉在纸上,甩出一尾墨点。
  虽然石云雅不管出了事都不会拿女儿的未来作筹码,况且喻舟晚不是没有其他亲人,就算生活质量一落千丈,也不至于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但喻可意,这不是你一开始就想要的吗?我把脸埋到手臂里当鸵鸟。
  决定来临州就是为了搅乱他们安定的生活,石云雅也好,喻瀚洋也好,都是该死的人,尤其是喻舟晚,我看不惯她作为同龄人生活过得顺风顺水,而我这个没了亲妈的寄生虫连大小姐生活的残羹剩饭都不配吃。
  喻舟晚见不得光的耻辱和丑闻是我全部的筹码。
  偏偏我对她的太过贪婪,想要索取的太多,即使面对原本胜券在握的当下,我竟然因为担心喻舟晚的未来和前途而犹豫了。
  我本来就是个随时会毁掉她人生的定时炸弹。
  所以她所做一切有可能都是为了暂时稳住我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吗?
  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没有参与过她的生活社交圈,生活中的交集少得可怜,就像埃丽娜说的,不像一对正常的姐妹,在陌生人的视角俨然是两个同居屋檐下不怎么熟的人。
  所谓聊天不过是我流水账似的报备当天的日程情况,她负责在网线另一端安静地听着。
  除了性,我和喻舟晚没有太多能产生共鸣的话题。
  那正常的姐妹又该是什么样的?我不了解,我对喻舟晚从纯粹嫉恨到极端的迷恋,从一个极端掉入另一个极端,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或者说,这样互相矛盾的情绪自始至终都存在着,此消彼长。
  期末考结束后,我翘掉了晚上的自习课,回去看杨纯。
  她已经离开一年零十二天了,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又似乎有某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姥姥她们前几天已经去看过,烧了纸。为了不刺激她老人家,我在家里多待了几天,找借口说约了同学吃午饭,实则悄悄地坐上了去郊区墓园的公交。
  妈妈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遥远,我也没办法对着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喊出这个称呼,盯着她的照片,我放下手里的花,说:“你到底是自己不想活了,还是真的因为生病太痛苦了没办法?”
  有关一年前的那天,记忆依旧是空白一片,我下意识地把最后见她的场景抹去了,不再逼迫自己回想起来。
  杨纯生命里的最后一个月,她的状态越来越差,瘦成了一张发黄干枯的纸片。
  我不假思索地认为杨纯是被疾病拖死的,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在某个晚上和我聊天时曾经这样说过:
  “囡囡啊,等妈妈好点了,我带你游乐园,你不是一直想吃那个披萨的吗?还有鸡腿和那一长串名字的什么饼,到时候咱一起去吃。”
  虚弱飘忽的声音,向我传达掷地有声的承诺。
  我不相信她会主动背弃和女儿的约定。
  “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墓园安静得压抑,一列又一列整齐的同色的石碑看不见尽头,仿佛是大片靠死亡滋养起来的树林,待久了身上活人的气息会被汲取同化,浑身不自在。
  姥姥最近腰病又犯了,正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挪到厨房里倒水。
  我急忙走上前接过水壶,按下开关时,水壶发出陈年水垢和老化塑料被灼伤的噼啪声。
  “你贴膏药了吗?”我问她。
  姥姥掀起衣服,后腰上是交错的膏药印记。
  “他们带我去省城的大医院看过啦,医生说我年纪大了动手术危险,腰间盘没办法根治,平时吃点药养着就行,我老啦,没几年活头,不折腾了。”
  “别乱说,奶奶你身体好着呢,头发都没掉,”我从冰箱里端出饭菜,“等我考大学了,我带你去外面旅游。”
  “好好,还是我们囡囡懂事,长成大姑娘了,真好。”
  姥姥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我做什么,她都能夸好。她捏着我的手臂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忽地叹气说:“囡囡啊,奶奶做梦都是你被你爹还有那个女的欺负,你跟奶奶说真心话,他们真的没对你不好?那个小野丫头有没有到处传你坏话?”
  “怎么会呢?”我捏着自己的脸向她证明,“我这不是长胖了?”
  “还是瘦干干的……上学压力大的哦……”
  “没有啊,我考了好多次年级前几名呢。”
  我再三保证自己没有被苛待,日子过的非常不错,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你爸爸什么德行奶奶再清楚不过啦,但你别担心钱的事,奶奶在柜子里藏了不少钱呢,这么厚一沓,你舅舅舅妈都不知道。”小老太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抓起厚厚的红包塞进我口袋,“囡囡需要钱了随时拿出来用,买点书,买点零食吃吃,每天上学上到那么晚的。”
  原本租的房子已经退掉了,好在杨纯的遗物一个不落全在这,原本舅舅说扔的,姥姥抹着眼泪说留个念想,于是这堆破烂玩意都好好地留下来,啥也没扔成。
  “你看,你小时候你妈妈天天写日记记你,你刚会坐会爬,断奶吃米糊子,然后自己吃鱼吐刺……”皱巴巴的纸被翻了个遍,我仔细留意上面的每个字,直到见底了,也没找到我想要的。
  我问姥姥我妈生前有没有放银行卡的地方,她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解释说:“你妈妈没留下什么钱,卡里就一两百,当时你舅舅已经全取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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