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吱嘎声下竹内春回头看了眼那块名牌。
  十年前的铁片岁月累积下早已生锈模糊,看着像ゆう开头的字,推测是姓有妻。
  进到院子只觉得温度更冷了,皮肤泛起一层层疙瘩,他扬起头,看见一扇布满划痕的玻璃窗。四面幽静,可被阴冷盯梢的感觉怎么都挥不去。
  比起伏黑惠的谨慎,路人直接摊开手,一束拳头大小的电光不打招呼地朝树后的吊椅射去!
  接着响起一声孩提的哀嚎,借灌木隐匿身形的咒灵倒在草丛里,天光下他的皮肤呈青蓝色,小孩前后翻滚,可怎么都扑不灭身上的大火,惨叫没一会变成呜呜的哭声。
  灵幻新隆看不见鬼怪,但却神奇地听到了声音,嘴里的烟抖了抖,掩饰道:“一家三口,恶灵应该有三个。”
  伏黑惠却感觉事情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召唤出式神青蛙,紧跟佐佐木春,突然一声巨响,身后的影山茂夫被什么东西撞飞了出去!
  青蛙吐出长舌把人拉回来,再次起势召出脱兔做掩护。这是伏黑惠第一次身临除灵现场,却冷静地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灵幻新隆仍在恍神,仿佛看不见妖魔,小酒窝冲他大喊也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见状伏黑惠吼道:“过来!”
  见人朝自己冲来,心下松动,回头去看佐佐木春却发现身后空了。
  空了。
  佐佐木春失踪了。
  -
  被鬼手拖进漆黑的屋子,竹内春不觉得这是意外,更确切的说,对方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他。
  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点吸引恶灵一而再地上门索命。
  口干舌燥下竹内春忍住呕吐的冲动在心里问系统,“墙角有什么?”
  “走!”系统发出不敢置信的呼叫,“小律秋!墙角里是小律秋!”
  世界静了,竹内春只觉得荒唐。
  小律秋……
  “真的是他!”
  “系统数据不会有错!他变成了……”
  系统在脑海里胡乱叫着,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双耳嗡鸣后只听到一声沉重又急促的喘息。
  是谁在呼吸?
  空茫下,他大张着嘴脸上的汗液一路流淌,浸入锁骨时仿佛回到了高中。
  身为竹内春的高中时期。
  那时父母办完丧事后,他回归校园却整日提不起精神,不仅上课走神,连排球社的基础训练也是一塌糊涂。
  因为不认真的态度被教练罚绕体育室跑了三十圈。
  他好讨厌跑步。
  比喝汤还要讨厌。
  如果不是妈妈喜欢乌野,喜欢小巨人,他可能永远不会加入排球社。
  体育室里队友们高跳着击打排球,咚咚声应和心跳,大太阳下他的双腿被一根看不见的枷锁拖住,沉重的铅球埋进土里,紧拽着不让他抬腿。
  缺氧下只能拼命张嘴,哽下一团混乱的呼吸后再次跑起来,接着他跌倒了。
  汗液凌乱,世界在飞旋呐喊,与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叠,仿佛在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如同被厄运眷顾了一路。
  是不配获得重生吗?
  还是因为过去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至今找不到爸爸的下落,至今刷不满幸福值,至今不敢靠近年轻的妈妈,告诉她“我好想你啊,能抱抱吗?”
  为什么总有些阴魂不散的东西不肯放过自己啊。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一直以来他不带抱怨地接受着新身份的一切,可命运从没因为他的善良而善待他。
  ——本该死去的,在柏木春时期被咒术师祓除的二级诅咒小律秋,为什么会出现在十年后的涉谷?
  胸膛中肿胀着一口气,咽不下又吐不出,难受得人不停深呼吸,脖颈上青筋一路暴起,无法理解又仿佛被当猴耍的荒谬,种种情绪下他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
  突然冰凉的耳坠发起热,归功系统的尖叫,竹内春反应及时地躲开,长剑划开手臂,他摁紧血将它们抹得浑身都是。
  外泄的咒力就像供电不足的机器,而含有一定咒力的血便是buff加持的盔甲。
  “有夜视功能吗?”
  系统不敢直说,小心道:“我可以给你提——来了!!”
  这景象真跟唱双簧似的。
  恶灵扑来,长发仿佛活物紧紧卷住他的手臂,竹内春极快地用剑剁掉头发,旋身撤退两步,保持一定距离后,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五感。
  “右边!”
  剑当头挥下,白裙女鬼轻松躲过,但人类的剑术极其诡谲,上一秒还在空中下一瞬竟直逼肚腹!
  一不留神被剑刺穿了肚子,随着惨叫还有一股烧焦的味道在空中弥漫。
  怨灵捂住肚子,尖啸一声奋力朝人扑去,鱼齿般尖锐的指甲试图将他的脸划破,竹内春举剑格挡,接着血拳朝前袭!
  女鬼的腹部凹下去大块,扁平得好似蔫掉的气球。
  系统激动地开始在脑海里挥起荧光棒,“冲啊春春!!”
  要不是情势特殊,竹内春真想训它一顿。
  咒灵被逼得不断后退,不再莽撞攻击反而是引着他朝某个方向去。
  一举歼灭的热血瞬间打消,竹内春警觉地停下脚步。
  万籁俱寂,咒灵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遗漏——“小律秋!”
  在系统的惊叫下,竹内春聚起咒力,然而刚刚凝聚就流散在空中,两面夹击下,他狼狈地朝地上一滚,极快躲开重锤,翻起往前跑。
  咒力外泄的体质让他在黑暗中如同人型光标。
  “滋——”
  尖锐的指甲擦过脸在墙上留下入骨的抓痕!
  近战下,咒具竟然成了一种累赘,竹内春咬牙用剑再次划开手臂,身体猛颤,冷汗下吐出口冷气。
  逮住时机他将咒具插进诅咒体内,握住刀柄三百六十度旋转,血肉翻飞间松开手,迅速回头一拳打在试图偷袭的咒灵身上!
  这一次女鬼的脸彻底凹陷下去,伤及牙口只能发出啊、啊的乱叫声。
  听着她惊惧与痛楚的惨叫,竹内春竟有些迟疑。
  ——绝不能迟疑!
  他抬腿将其踹远,四面封闭的屋舍竟刮起大风,轰隆巨响后,咒灵完全嵌进墙里,没一会又似破布娃娃般挣扎着再次冲上来!
  同一时间无数奇形怪状的诅咒从墙面冒出来,仿佛见着鲜肉般朝竹内春冲去!
  赶紧抽回剑,不要命地往身上划拉,揍趴诅咒又与咒灵纠缠,几方僵持下,谁都没讨到好。
  实际上竹内春快到极限了。
  好困、好累。
  伤口拉扯神经,每动一下都是锥心的疼。
  疲倦下他的眼前浮现起过去,吃冰棒看电视,时不时被前辈们喊出去打球,结束后坐在餐饮店听他们说起近日的趣事,然后被及川彻恶作剧地抓起头发,系上两根辫子。
  打闹一通后,及川彻被众人讨伐,委屈又不情不愿地冲他道歉,眨眼再次抓着他闹起来,回家的路总是一群影子簇拥在一起。
  路灯高高悬挂,将少年们的身影拉拽得极长。
  长得好像没有尽头,可再回神却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青春什么的已经回不去了。
  他打不过的,这么多诅咒他做不到的,或许换作别人能做得更……
  【你太心软了。】
  四面八方的攻击下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画面翻飞,一片光怪陆离下他看见趴在地上拼命喘气的小律春。
  伏黑甚尔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无论对人还是诅咒,良善在你心底扎根,狠不下心你就永远这样趴着吧。”伏黑甚尔道,“小律春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杀掉诅咒。”
  “更何况杀人。”
  可他做到了啊,柏木春时期克服恐惧,承受压迫,将一切污秽连根拔起,他做到了伏黑甚尔口里的绝不可能,但杀人……
  这是不被允许的,是绝不能涉足的禁地。
  “可悲的坚持。”男人夹着香烟,漆黑的瞳仁仿佛飘着雾蒙蒙的烟雨,他看着他半晌嘴角的伤疤弯起,竟轻笑道,“也好。”
  竹内春想反驳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可累得抬不起头,他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幻觉还是真实。
  扑上来试图撕咬他的小律秋没有神智,应该说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具诅咒。
  诅咒如海浪般他涌去,竹内春力竭,剑在手上不停抖,他喘着气,承受不住双膝慢慢跪倒,眼见着就要被一群怪物吞没时整个房间晃荡起来!
  系统赶狗似的在他耳边嗷嗷叫着走走走,可他哪提得起力气!
  在诅咒停滞的间隙,他在地上艰难爬行,忽然背一沉,有什么东西坐在了上面。
  天光渗进屋舍,争先恐后地将一片漆黑驱逐。
  他听见很多声音。
  伏黑惠的呼叫,灵幻新隆紧张地喊着路人,小酒窝咒骂着什么,而更近的声音是来自背上的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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