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说这种人会因为一场穿越,吃了十几年的素,就会完全放弃掉肉类食物那美妙的滋味和口感吗?事实上他之后也做过尝试,强迫自己吃下去,但都以失败告终。这根本不是适应不适应的问题,而是他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接受肉类食品。
  而也是金蝉的这句回答,在他们之间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时小二已经将食物端了来,见金蝉再无反应,缘行便和善果安静地开始吃饭。小菜很可口,尤其是煎豆腐在山上很少能吃到,这让二人极为满意。
  屋内一群人已吃喝完毕,一个光着上身的纹身壮汉斜披着衣服,在走过缘行这桌的时候突然瞪着他道:“怎么?小和尚,爷们的味儿熏着你了?”一口酒气迎面,熏得缘行偏过身去。
  那大汉见状更为不满,“砰”地一拳砸在桌面,立时汤水四溅。
  阿弥陀佛,刚下山就遇到找茬的?缘行伸手捞过充当盲杖的细木棍。待会定要让对方知道古龙大侠口中的三大不能惹是什么概念。果然,这才是江湖哇。
  “放肆。”店内传出一声喝骂,一位劲装中年急忙出来,对着已经站起身的缘行和善果抱拳道:“对不住,我这伙计喝多了。在下虎林镖局标头冯之元,见过二位师父。”
  “虎林镖局?”善果却冷冷哼了句,斜睨着对方:“施主怕是第一次在青州行镖,不知道乌头山下的规矩吧?”
  “这里是竟是那个乌头山?”冯之元大骇,忙追问:“敢问乌头寺缘法大师是?”心中却暗悔,他也是接了急镖着急赶路,竟连地名都未做打探。
  “正是家师。”善果合十以礼,又指向缘行:“这是我师叔,缘行法师。”
  乌头寺?缘行心下纳闷,却知此时不是询问时机,听他提到自己,便也双手合十。
  “原来是乌头寺的两位法师,之前多有得罪。”冯之元头上竟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出来,猛地将惹事大汉踹倒在地,然后对着二人就是作揖:“至于这小子,是打是罚全凭二位师父吩咐。”
  “阿弥陀佛,出家人戒嗔戒怒,方才也不过是小误会,就算了吧!”缘行听得对方话语诚恳也就不愿多计较。他现在最想知道乌头寺是个什么鬼。
  冯之元如蒙大赦,又踹了地上大汉两脚,边吩咐其他人继续出发,竟是片刻不停歇,逃也似的走了。
  缘行耳朵好,还听着对方小声咒骂:“这憨货喝点马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竟连乌头寺莽罗汉缘法的师弟和弟子都敢招惹,过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莽罗汉?缘行感觉自己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咳。”善果咳了一声,低声道:“那个,师叔,有什么咱路上说。”
  结了帐,二人便离开茶肆。
  第七章 卧雪好读书
  “师父吩咐的,下山不能提咱天禅寺的名号,说是怕仇家找上门来扰了寺里的清净。”路上,善果小声的在一旁说:“这不算犯口戒,乌头山天禅寺,不就叫乌头寺嘛。”
  这不是自欺欺人嘛,巴掌大点的乌头山只有一个寺院,真要有仇人上门,一个地名就足够暴露了。缘行在心内吐槽。
  “整个青州有好几个乌头山呢,让仇家找去呗!”似是明白他的疑惑,善果继续解释着:“师父下山行走做了许多行侠仗义的事情,在江湖上有些名声。至于‘莽罗汉’的名号,据说是一帮绿林土匪起的,不知为何传到江湖上去了,师父很生气,却没有办法,所以他不让在寺里多说。”
  “你们几个弟子都知道?”缘行突然问道。
  “那个,寺里好像除了两位师叔,都知道这事儿。”善果挠了挠头。
  缘行沉默,在他的印象里,天禅寺里的和尚们各有特点:
  方丈师伯性情潇洒,平时看似不管事,但为人处事处处充满睿智;
  师父略有古板严苛,但真发生什么却总能对下包容;
  三师叔看似凶悍可却是个内心温暖的人,看到弟子们有困难都会主动帮忙。
  二师兄就不说了,十足十就是师父的翻版。
  至于大师兄,他与缘行几个师弟年纪相差了近二十岁,平日最是体贴不过,简直将几个师弟当孩子在养。
  不由的又想起前几年大师兄每次从山下回来的异状,心下暗自后悔。自己每日只知练武学习,竟是连这些都从未在意过。若不是这次下山,恐怕他还生活在师兄长辈们为他构建的象牙塔里吧。
  他心中有种预感,这个他从多年前就开始憧憬的江湖生活,将会教会他更多的东西。大师兄那等人物却要顶着个莽罗汉的名头,这是何等的无奈?
  这个世上,有人活得潇洒恣意,更多的却是身不由己,也许这就是江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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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行二人第一目标地是济南府。这次下山除了修行,临走前也想去看看多年未见的三师兄,毕竟他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咦?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三师兄两年前只说要去北方,之后便再无消息,二师兄和他都有些担心。
  开始善果不同意北上,因为他师父吩咐过让二人只在青州行动,过年还能回寺里吃团圆饭。这傻孩子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小师叔的套路,没多久就把底交了。
  其实这也怨不着他,缘行平素在寺院中的人设是勤奋努力,天资聪颖,但绝算不上精明甚至有些显得憨直。主要是寺里人际关系简单,出家人直来直去,哪轮得到他卖弄?可他毕竟是活了两辈子,与老于世故之人有差距,但对比善果,欺负人一样嘛。
  雇了马车,仅两日就到了济南。三师兄俗名宁沭,家族在济南算是大族,很好找。悄悄花了些银子,才打听到三师兄的下落,原来在父亲故去后,他带着老母与妻子去辽东三万城做人参皮货生意了。
  “师叔,咱还要去吗?”善果有些犹豫,辽东太远了。
  “不见面终是不放心,北上吧!”缘行紧了紧手中的棍子,虽然看不见,他却能听出宁府下人语气中的漫不经心。两年前北方战火正凶,那时候北上做生意?宁府肯定发生了什么。他哼了一声,眼下只有先找到三师兄,若人平安无事便罢了,若是出事说不得要回来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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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其本因,随所缘出;如是乃至恒沙界外一滴之雨,亦知头数。现前种种,松直、棘曲、勂白哎呀!”随着后背传来的疼痛,读着经文的善果忍不住呼出声。
  “勂白?我看你是真白。”缘行收回打出去的棍子,淡淡地道:“那念‘鹄’,是天鹅的意思。”他此刻盘腿坐在善果身侧,怀中抱着那根从不离身的棍子,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口中吐出的话却毫不客气:“入门几年连开悟的《楞严经》都读不好,我都觉得丢人,重头念。”
  错一个字就要从卷头开始念,善果内心是崩溃的,可又不敢反抗,只能端正坐姿重新念经。
  此时,他们正身处天津卫郊外的通海寺寮房内,原来当时在济南府二人修整半日,转天跟着北上的商队,走大运河直奔天津卫,可惜运气不好,始终找不到北上的海船,无奈下只能在通海寺挂单,安心等待春季到来。
  冬天不是寺院接受挂单的时候。知客僧见二人年纪都不大,还有个瞎子,心便软了,同是佛门弟子,自然要开方便之门,查看了缘行的度牒便收留了他们,而这一住,就是四个多月。
  挂单的行僧和寺内的和尚都是要参与劳作的,但冬天事务不多,又鉴于缘行目盲的情况,所以这段时间,缘行反而成了全寺最清闲的一个。
  人一旦闲下来总要找事情做。所以每日早课完毕,他就回到寮房打坐,等善果完成自己的工作。他便会要求对方去藏经阁找些天禅寺没有的佛经典籍回来念给他听,然后就发现了问题。
  善果竟然很多字都不认得,就连早晚课诵念的经文都经常念错,明显学习不用功啊,这怎么行?
  他郑重地询问对方是否真心要做和尚,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教授善果的身上,怎也是跟着他出来逛一趟,总不能耽误对方功课吧?
  于是他切换入严师状态,手中的棍子化作戒尺,这几个月来颇有成效。
  善果磕磕绊绊读完了《楞严经》第五卷后,缘行点了点头,开始讲解起经文的意思:“这卷讨论的仍是六根,六根乃是令众生流转生死以及解脱证果的关键……”
  这就是他的教学模式,先让学生将文章顺利读下来,然后再进行解析。寮房来往人不少,他们不作避讳,许多僧人也无事的时候跟着听上一停,缘行也毫不在意。
  他毕竟来自后世,怕善果年纪小听不懂,讲解经文时由浅而入,话语平实又经常旁征博引,这在旁人听来就显得语言生动有趣,更加难得的是不枯燥,有些观点在这时候看来还很是新颖精辟,比之很多高僧的讲解要精妙许多,如果是个老僧也不足为奇,关键对方看着实在年轻,这就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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