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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纪冠卿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然后有些难过地垂了下去。他们说话声音都不大,楼梯间的声控灯已然灭了,昏昏暗暗之间,叶惊星恍惚一瞬,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怎么办啊,哥,”回忆里的楚北看他的目光迷迷茫茫,像是遇到了多么难以解决的困难,“我跟你在一块的时候,看见你就走神。我不跟你在一块的时候,一走神就看见你。”
  叶惊星正出神,纪冠卿又突然接着问道:“你这是拒绝我了吗?”
  他这句话把灯重新喊亮了,也把叶惊星乱飞的思绪喊了回来。他顿了一顿,只是点了个头,其实很想说,早八百年前我就在拒绝你了,你个脑子不会拐弯的硬是看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纪冠卿还是不死心,揣着一点希冀接着问:“你是不想收,还是不能收?”
  叶惊星脸上的笑已经敛了,看在纪冠卿眼里,有些陌生,以至于让他不安起来。
  真是装好人装久了,所有人都以为他脾气好了。叶惊星早就不耐烦,硬生生把呼之欲出的冷笑压回去,淡然道:“这不重要。”
  他以为这应该够打发纪冠卿了,但这位紫微星大概是被人捧大的,丝毫不懂看眼色,既懊恼又困惑,又不依不饶地说:“你看着也像对我有意思的呀,怎么会不答应呢?”
  叶惊星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天人交战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给了纪冠卿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你看着也像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他的语气并不冲,纪冠卿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说了什么,一时间连难过和愤怒都忘了,脸上只剩下宕机的空白。
  叶惊星耐心已然告罄,轻拿轻放地把礼盒放回纪冠卿手上,转身便走,防止自己情难自禁地再补两句刀。
  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该顾忌什么人言可畏,出道时就破釜沉舟地立个黑红人设,想骂谁骂谁,百无禁忌,无非脊梁骨上再多些戳戳点点的手指。反正他谨言慎行地干到现在,挨的骂也并不少多少。
  等他从楼梯间走出来,纪冠卿才终于从震惊中缓过劲儿,难以置信地控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哪门子的“以前”?“前”了半年不到,真当自己是个身份了?叶惊星转过身正欲发作,却看另一边楚北正无声无息走过来,一时忘词,火气却在下一秒窜得更旺。你个同事又来凑什么热闹?
  纪冠卿也没料到会有人在这时候来,天大的冤屈也一瞬间咽了回去,皱起眉,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楚北,也摸不准他这时候出现到底是不是偶然路过。
  楚北神色如常,看上去好像完全没听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纪冠卿心先放下一半,却见他往这边看了过来,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他以前就是这样的。”
  纪冠卿那放了一半的心瞬间充满了疑惑,不上不下地卡在胸口,快把他梗死了。
  不是,你俩熟吗?
  叶惊星很无语地看着楚北,笑了一声,幽幽道:“你又来劲了?偷听多久了?”
  楚北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无辜和委屈:“……我真的只是路过。”
  “谁没事路过这儿啊?”
  “我来练台词。”
  叶惊星审视了他一会儿,暂且信了。毕竟以前楚北也时不时钻进楼梯间背书,在经由叶惊星知道那个安全通道标识上的小人其实有名字之后,觉得自己背书有伴了,更喜欢钻楼梯间,简直把皮特托当同桌。
  他不咸不淡道:“你也不嫌热。”
  纪冠卿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他无视了,又气又疑,但也毫无办法,忿忿不平地拎着礼盒,紧绷着一张脸走了。
  叶惊星懒得目送他,更懒得跟楚北掰扯楼梯间热不热,转身往会议室走。
  楚北在他身后几步,平静地评价道:“你嘴没以前毒了。”
  叶惊星头也不回,轻轻一哂:“你永远活在以前。”
  第4章 绿豆冰粉
  话说重了。
  这四个字在接下来几天的冷战中频频出现在叶惊星的脑海。
  说“冷战”或许有失偏颇,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适用于这种带着暧昧色彩的定性词汇,而且从表面上来看,他们依旧是有来有往的好同事,甚至比之前更互尊互谅,点奶茶的时候都要多问对方一句。
  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楚北会刻意挑离他远一点的位置,也不远太多,多隔两个座位而已。下班的时候也不会和他并排,低头看着手机落在后面一点,任谁都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问题。
  偶尔,视线隔着人群相撞,叶惊星看见那双眼睛,在眉峰的阴影下垂着眼尾,显得钝钝的,瞳仁乌黑又明亮。楚北十七岁时,就已经有了这一双盛满了故事却属于少年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便齐齐弯作月牙。要是难过,就像是被雨淋过,好像许多话要说,许多话没说。
  叶惊星就是在这片刻对视中才会想,话说重了。
  围读的日子有点像高中上学,剧本就像课本,每天清早起来就是阅读理解和情景演绎,中途偶尔下课休息一下,一直读到暮色四合,大家再各回各家,顺便复习读过的,预习明天要读的。
  这段时间在艺人精彩纷呈的行程里算比较枯燥无味的一段,身处其间觉得每分每秒都过得很慢,等煎熬了两三天再翻剧本,又会倏然恍惚一下子,怎么就到这一幕了?
  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楚北靠坐在楼梯间的白墙上,用剧本慢悠悠给自己扇风的时候,也总这么想。想着想着,经纪人又来喊人了,下一场戏又要开始了,时钟又要多跳一格了……
  楼梯间的声控灯又要亮了。嗯?亮了?
  他慢半拍地转头看向门口。
  叶惊星斜倚着门,伸出手,指节在门板上敲了两下:“李导让我来找你。”
  他话没说完,目光已经顺着楚北鼻梁上那副朴实的黑框眼镜,左耳上挂着的一只同样朴素的入耳式有线耳机,一路下滑到耳机另一端一部有点年代感的mp4,和正站在它旁边嗡嗡运转的小风扇,以及楚北手上摊开的漫画书,腿边已经空了的雪糕盒……
  楚北看着他愣了半晌才把咬在嘴里玩的木勺拿下来,合上漫画,一边撑着地板站起身,一边一本正经地问:“就要回去了吗?”
  叶惊星沉默一会儿,心想,所以还是没做近视手术啊。
  楚北以前在日常生活里不大喜欢戴眼镜,觉得“视野被框住了”,只有在看漫画小说的时候肯纡尊降贵一下,上课的时候戴不戴也只取决于他困不困。
  没想到到现在都还这样。
  叶惊星微微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真是来练台词的。”
  楚北坦然道:“我又不用练。”
  “嗯,你厉害,”叶惊星说,“不过导演不是来催你回去上工的,她们打算点冰粉吃,问你要不要,群里发了消息,你没回。”
  “哦,没看到。”楚北从旁边的另一本漫画下边翻出来被遗忘的手机,点开群聊里的外卖软件截图。他以为叶惊星把话传到了就会走,没想到他依然一声不吭地靠在门口等,一时有些莫名的紧张。
  他把长图从头翻到尾,说:“红糖冰粉吧。”
  叶惊星低头敲了几下屏幕,又问:“加不加料?绿豆冰粉还是豌豆冰粉?”
  “不加,”楚北转过头看着他,“绿豆的和豌豆的有什么区别?”
  叶惊星这回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一个是绿豆做的,一个是豌豆做的。”
  “……哦。”
  楚北和他相顾无言几秒,两人都憋不住笑了。
  “那绿豆的吧。”楚北笑着说。
  他们以前总爱说这些没头没脑的废话。
  “那个红砖房是什么?”
  “以前是电力局。”
  “那现在呢?”
  “……现在是老电力局。”
  然后像傻子一样对着笑半天,直到叶惊星在楚北背上扇一巴掌,带着未竟的笑意喊道:“有什么好笑的!”
  叶惊星笑得有点热,抬手扯了扯领口,楚北便拨了一下风扇,让它朝着叶惊星的方向吹。
  等这阵傻乐的劲儿过了,两人一时又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高楼大厦的楼梯间没什么人用,大概是整栋建筑物最尘土飞扬的角落,没有冷气,也没有其他人熙熙攘攘的声音,车水马龙也离第四十层的楼道很远,窄窄的窗户里只有一小块湛蓝的天空。剩半格电的小风扇还在老实本分地运作,回声好似遥远的蝉鸣。
  叶惊星一直没再吭声,楚北以为他要走了,也就准备把另一边耳机也戴上,却听见他突然没话找话般道:“对了,红芝姐下午要带小薄荷过来玩。”
  于是楚北愣了一下,慌里慌张地把刚戴上的耳机扯下来,动作有点大,把另一只也带了下来。
  小薄荷是林红芝的猫,一只非常漂亮的银虎斑缅因,一天到晚都要黏在人身上。林红芝已经快抱不动它了,索性带着它上下班,全剧组的人接力陪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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