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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程有颐闭上眼睛,抬起一半没有那么疼的胳膊,往胸口处挪动。
  “干,干什么。”章迟握住程有颐的手,“在电梯里了,马上就倒手术室了,程有颐你不能死,你听到吗?我不准!”
  听到这话的程有颐又剧烈咳嗽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后才有气无力地说:“右边,右边,口袋,里面,有……”
  “右边口袋?”章迟慌乱地去翻,“你要找什么,找什么东——”
  话音未落,章迟的身体就僵硬住,章迟的手指已经触摸到那个硬物,他颤抖着拿出来程有颐口袋里那枚戒指。
  那枚章迟没有收下的戒指。
  “宝贝,对不,对不起。”程有颐嘴唇苍白,额头上全是汗,“没办法,在,在更合适的,合适的地方,交给你了。”
  章迟“哇”得一声,把头埋进程有颐的手臂之中,哭了一会以后,又颤抖着把那枚戒指带在了自己的中指上,握住程有颐的手:“程有颐,我戴上戒指了。只要你活着,你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程有颐的目光慢慢开始涣散,他的手轻轻地托在章迟的手腕下,看着那枚在医院冷冰冰的灯光下闪耀着火彩的钻戒,笑了一下。
  “真……真好看。”
  接着,程有颐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长到像是一部电影节上的超长纪录片。
  最开始是窗明几净的家。
  穿着正装的父亲坐在餐桌旁边,脸色却和煦温暖,他招呼了一声程有颐:“有颐啊,你回来啦,快来,快来吃饭。”
  照片里的母亲也从厨房手里捧着一碗热汤出来:“今天顿了莲藕排骨,快,去叫你哥哥吃饭。”
  程有颐素未谋面的哥哥走出卧室,他带着眼镜。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模样,对程有颐笑了笑:“有颐,吃饭吧。”
  梦里的程有颐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他觉得胸口暖暖的,快乐地坐了下来,母亲盛了一碗汤给他:“趁热喝,长身体。”
  不对,怎么会长身体。
  梦里的程有颐忽然想起来,母亲、哥哥、父亲,都已经去世了。
  他立刻抬起头,眼前几个人变成了黑白色,然后瞬间融化掉。
  程有颐吓得从餐桌上跳起来,尖叫着跑出家门,却跌入了一个安静的场所。
  程有颐认出来这是大学图书馆,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还在念大学,他坐在桌子前低着头的时候,桌子被轻轻敲了几下。
  程有颐一抬头,认出来章蓦。
  章蓦不是现实里西装革履的老板做派,是更早的时候,程有颐认识的大学时代的样子,白衬衫、黑框眼镜,袖子卷到手肘。
  “有颐,你等很久了吧?”
  奇怪,梦里的程有颐想,自己不是喜欢章蓦吗?怎么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不对,程有颐问:“你不是和钱思齐结婚了吗?”
  图书馆的灯忽然全部灭掉了,只剩下出口那边有一点淡淡的白光。
  他下意识往那边走过去。
  白光越来越亮,慢慢变成了一排排长椅,是博士学校旁边的天主教堂。
  彩色玻璃窗把外面的阳光切成一块块,空气里有一点淡淡的香和木头的味道,他觉得很安心。
  他站在门口,低头一看,自己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钟声响起来。
  他以为是婚礼,可等他往前看去,才发觉前方摆着一只漆黑的棺木。棺木上盖着白布,白布底下隐约能看见一个人的轮廓。
  他莫名其妙地往前走,走到棺木旁边的时候,脚步却忽然停住,他不敢掀开那块布。
  他不知道里面到底躺的是谁,但一种本能让他不敢掀开白布。
  教堂的光从背后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细,很孤单。
  “你怕什么?”有人在后面问。
  他回头一看,是一位穿着白色麻布衣服的老头,嘴里说着中文,程有颐认出来,他是非洲某个部落的祭司。
  “生死都是上帝的恩赐,你只需要接受。”老头说,“为什么要害怕呢,孩子?”
  “因为我在等人。”程有颐在梦里回答。
  钟声还在敲,教堂里的人影慢慢模糊,像一场要散不散的庄严仪式。
  “他会来的,早晚的事情。”老头接着说,“你不用等他。打开看看吧。”
  程有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捏住白布的一角,布料冰凉,指尖有点发抖。
  他刚刚用力,准备往上掀,教堂的门却“砰”地一下被人推开。
  阳光一下子灌进来,彩色玻璃碎成一地光斑,光斑汇进来他的胸口,他听到有某个人在用力叫他的名字。
  叫得很急,很害怕,很真。
  “程有颐——”
  那声音终于穿透了梦的壳。
  他从黑暗里猛地浮上来,像是有人在水底下按了他很久,忽然松开。
  眼前的光一开始刺得他睁不开眼,耳朵里是心电监护器的“滴滴滴”和输液滴管的轻响,嗓子干得要命,眼皮又重又肿。
  意识还没完全聚拢,他先感觉到的是自己的手。
  程有颐的手被人握得很紧,紧到骨节都隐隐发疼。
  他费力地动了动指尖。
  那只握着他的手猛地一抖。
  “有颐?!”章迟熟悉的声音沙哑了不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程老师,程老师……”
  程有颐终于费了很大劲,睁开眼。
  程有颐的视线一开始是模糊的,只能看见一团黑影,慢慢凝成章迟的轮廓,紧接着乱糟糟的头发,红得不像话的眼眶,捧着自己脸的指节泛白的手。
  那只手上,中指戴着一枚闪着冷光的戒指。
  程有颐笑了一声。
  章迟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还笑?!你知不知道,你快要吓死我了!”
  “还,还没死。”程有颐艰难地说。
  “医生说打断了一根肋骨,子弹就差几毫米就打穿动脉了。”章迟哭着趴在程有颐身上,“你知道多危险吗?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我不是让你跑吗?”
  “我要是跑了,现在躺在这里的人,不就是你了吗。”程有颐摸了摸章迟的头发,“那还是我吧,我没有家人,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
  “我就不值得你牵挂吗?”章迟立刻反问,又把程有颐抱得紧了一些。
  “我一直觉得爱是我可以为你去死,为你下地狱。而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你对此一无所知。”程有颐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也算是死了一次,就是瞒不住了。”
  “……”章迟抬起眼睛,目光里全是心疼,“我不懂,为了我这样一个……一个替身,真得值得吗?”
  程有颐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盯着章迟,认真说:“宝贝,你不是谁的替身,你是我愿意用命换的爱人。”
  “我不要你用命换!程有颐!”章迟打住程有颐的谶语,又蹭了蹭程有颐,“我要你接下来一辈子都是我的,只是我的。”
  程有颐摩挲着章迟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嗯”了一声。
  章迟把脸埋进程有颐的怀里,程有颐只感觉胸膛湿了一片。
  不太对……?
  “呃……”程有颐有些尴尬,“他们做手术,是不是把我的衣服全部解开了?”
  “对啊。”
  “……”
  “嘶……怎么,想瞒没有瞒住,是吧?”章迟把脑袋往章迟的胸口蹭了蹭。
  “你都看到了?”程有颐哑然失笑。
  “反正早晚会被我看到的。”章迟嘟囔了一句,然后在程有颐的心口吻了一下。
  那里,有十九世纪初期英国牛津男同性恋群体组成的秘底下秘密组织的会徽,后来被用于象征男性之间的爱情。
  会徽上组织的名字被换成了另外一串英文:zhangchi.
  程有颐没有想到,这枚纹身会以如此奇怪的方式被发现。
  “你这也太老土了吧。”章迟半晌才憋出一句,鼻音又重又哑,“谁会在胸口纹自己男朋友的名字啊,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程有颐被他蹭得有点痒,轻笑一声,“那你喜欢吗?”
  病房里安静了两秒。
  心电监护器很不识趣地“滴——”长了一声。
  “……”
  章迟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过了好一会儿,低声骂了一句,才说,“喜欢。”
  第112章 我的月光
  泰国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病情稍微恢复后,程有颐就和章迟回了国,章母还特地托人让程有颐进入干部疗养基地休息。
  一个月后,离开疗养院当天。
  程有颐正在阳台上做伸展运动,拿着早餐进来的章迟就立刻叫停:“停停停!你这样会拉伸到伤口的!”
  程有颐收住手,立正站好:“对不起,章医生,我错了。”
  章迟转过身,一副严厉的样子,绕着程有颐转了一圈,然后趁着他不注意,“啪”得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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