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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因为此次事件中,新郎长期和行凶者的儿子之间保持不正当关系而凶手的儿子在婚礼前自杀,在量刑方面存在诸多考量,加上所谓的公务人员其实是快要退休的实权人物,这件事受到社会的普遍关注。
  电视画面里那一瞬间的静音恍若炸雷,震得程有颐耳膜发疼。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犯罪嫌疑人,尚安的父亲。
  他看着看守所里白发苍苍的尚安的父亲,悲怆从心头涌出来,他想起来那场遥远的殡仪馆相识、一个沉默而破碎的孩子仓促的葬礼。
  程有颐原本以为那件事情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自己早就把它从记忆里面清除了。
  “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章蓦递过纸巾,语气听起来很关心,又看了一眼电视,猜出来缘由,“现在的社会风气一点都不好,一点小事就乱砍人。”
  一点,小事?
  程有颐喝了一口水:“这个案子情况很复杂,你可能不太了解。”
  “唉……我怎么不了解?”章蓦压低声音,“这个叔叔我之前还想找人牵线搭桥认识,本来都该风风光光退休,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冲动没想到被自己的儿子拖累了,他那个儿子……唉,算了,造孽。”
  造孽?什么孽?活着的孽吗?
  程有颐低着头,不敢再看电视的余光一眼,手心全是汗。
  章蓦见程有颐没有回答,停顿了片刻:“你不会也和那群网上的疯子一样,觉得他值得同情吧?”
  程有颐没有接。
  “有颐,我知道你是好心……”章蓦没等回应,语气放得更低了些,像是在劝他,“但是犯罪就是犯罪。杀人犯有什么好同情的?自杀的男人也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傻子,不管家庭的责任就这么去死?自己几岁了不知道吗?这个被捅的人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而已。他已经和前任分手了进入了新感情,前任要死要活,他能怎么办?如果前任是女人,大家还会这么激动吗?”
  一副指点江山的口气,化身正义使者。
  程有颐像是被一记软刀子划过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开始冒出来血腥味。他察觉到一种从未察觉过,却存在了很久的纯粹的恶意。
  “你不懂。”程有颐声音很轻。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不懂?我哪里不懂?”章蓦笑了,眼里一瞬间掠过真正的不悦,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有颐,我以为你和我想得一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以前挺聊得来的。”
  “我也以为你会懂,以前的你。”程有颐微不可查地一声叹息,“但是现在好像变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变了?”章蓦语气像是在笑,又像真的在问,认真在一点点撬开程有颐的记忆,“以前的你,坐在图书馆的角落念书等我社团活动结束,半夜两点跟我聊你灵感迸发写得散文和诗……我以为那才是你……所以到底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程有颐一怔,想起来过去自己做的傻事。
  “好吧……那就我变了。”程有颐终于抬头,坦然直视这章蓦,“章蓦,说实话,我不想再不断反刍二十岁的大学时代了。”
  空气在这句话之后,安静了三秒。
  章母的拖鞋声音由远及近:“章蓦你有没有好好和有颐聊天,怎么这么安静?”
  “没什么。”章蓦面不改色,语气如常,“有颐在和我说他的未来规划。”
  “哟?”章母笑着上下打量程有颐,“待会我也来听听,我给你参考参考。”
  “是这本嘛?”章迟的手里拿着一本深红色皮质包装的纪念册,从楼梯口走过来,对章迟和章蓦挥挥手。程有颐眼疾手快地拿出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章蓦的眼底闪过错愕。
  章迟坐到程有颐身边,理所当然地靠近了一点。他没有说话,但一只手自然地放在了沙发靠垫后方,几乎是拢着程有颐的肩,那种姿态带着一种无声的“归属”意味。
  程有颐终于觉得能松一口气。
  他现在还不太能够应对章蓦的追问太久。
  “哇哦——”章迟另一只手打开相册,第一张照片是运队会上章蓦钱思齐和程有颐的合影,“有颐哥,你保养的还挺好,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程有颐看见照片里自己和章蓦同款的交谊舞服装有些心虚,急忙翻过去:“这个照片我都没有见过。”
  “我珍藏的。”章蓦抿了一口茶,语气平静,又一副插科打诨的口吻,“二十岁嘛,谁最好的时候不是二十岁?我这种三十多岁的老男人,都没人要咯……”
  可是程有颐也三十岁了。
  “滚滚滚!”章迟不满地把相册甩到一边,双手抱住程有颐的脖子,坦坦荡荡,“有颐哥可是gay圈天菜,你懂什么啊?!我就喜欢他三十岁成熟稳重的样子。”
  “咳咳咳——”程有颐被箍得喘不过来气,面红耳赤地抠住章迟的手,“章迟,你先——咳咳——松一下手……”
  “哦呦呦!”章母拍了一把章迟的胳膊,“我五十多岁的老人可看不得这些!大庭广众的注意点影响……”
  章迟撅起嘴,这才把手松开。
  章母坐到沙发边上,眯着眼睛好奇打听:“你们是怎么开始的?”
  “啊?”章迟咬了一小块马克龙,忽然一顿,想起哥哥婚礼那天晚上的一夜风流,支支吾吾,“就……慢慢的呗。”
  “慢慢的?”章蓦似笑非笑,转头问程有颐,“有颐,你以前不是最怕麻烦,我记得大学的时候大家怂恿你去告白,你都说麻烦。这次这么有耐心?”
  “告白?”章迟一愣,“什么告白。”
  “我不记得了。”程有颐含糊其辞,趁着章蓦回答章迟的问题之前转头对章母说:“婚礼那天开始的。”
  章母和章蓦都僵住了。
  章迟瞪大眼睛盯着程有颐,章母脸上的笑容不自然:“那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
  言外之意,程有颐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那天在后台您在催婚章迟,我后来和他聊了几句,就认识了。”程有颐舍本逐末地解释,给出一个让章母信服的理由。
  “哦——我想起来了!”章母恍然大悟,“后来思齐安排去游乐园的时候,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没有。”程有颐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低下头,“不过确实是那天的事情。”
  程有颐看见章迟的眼眸紧张得骤然收缩时,不自觉地低下头,笑了一下。
  章母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我听思齐说啦——当时的事情多亏你帮忙。你不知道哟,他爸去世的早,我从小替他操碎了心,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我是真怕他不学好出了事……最近的新闻你们有没有看?”
  章迟茫然:“什么新闻?”
  程有颐岔开话题:“章迟小时候很不乖吗?”
  “可淘气了!我当时工作忙,还是章蓦懂事,替我照顾他很多。”章母拍了拍沙发,兴致勃勃地说起小时候章迟拿着板栗滑滑梯,在后院摔个狗吃屎的趣事。
  “蓦蓦那个时候就把你背进来,身上蹭得都是泥巴。”章妈妈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你记得吗?”
  章迟迟疑了片刻,点点头:“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哭得可惨了,”章妈妈笑着摇头,“我当时还想,这孩子得多黏人啊!”
  “现在也很黏人。”章迟插话,像是宠溺地承认,“换了个人黏。”
  章母哈哈大笑了几声:“你黏着有颐,我不反对。”
  她又转过头望向程有颐:“小迟能找你,我是放心的。你比他成熟,也有责任心。”
  “妈。”章迟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
  “他高中就去了英国,我也管不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到我耳朵里,我真得好担心他谈恋爱眼光太差被骗哦!”章母豪爽地笑起来,“结果没想到你俩搞在一起,我就彻底放下心了。”
  “搞在一起……”章迟咳了一声,“妈!你用词!”
  “怎么了?你俩不就是吗?”章妈妈一点不觉得不妥,又接着说,“我都跟我闺蜜炫耀了,说我儿子男朋友是人类学博士,高级知识分子,还把有颐之前的新闻发给他们看,啧啧啧,她们都羡慕死了!”
  程有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耳根发烫,低头喝水。
  章蓦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语气慢悠悠:“妈,你给他们压力是不是太大了?你就不担心他们俩以后万一想法不合,分了怎么办?”
  章迟脸色一僵。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的话?”章妈妈一愣,她看向程有颐,“不过真到了那一步,那就分呗,谈恋爱嘛,又不是结婚证非得贴墙上。但是我相信有颐,这孩子啊值得依靠。”
  “我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夸你来着?”章蓦笑着开玩笑,目光却看向程有颐,意味不明,“说你特别值得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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