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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我不知道刘以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总之他知道了。他本身是一个具有高道德感的人,所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都在心甘情愿受赵磊这群人的霸凌,甚至受赵磊所迫染上了弥汀岛,明明成绩很好但还是每次都考最后一名,这可能是他自认为的赎罪方式。
  但他不知道在这个训练营里想要他死远远不止有赵磊一个,而且这群人为了报复他什么都不在意,包括其他无辜的人的姓命。
  在这次考核里,赵磊受到思政老师的掩护,成功带入了一种专用于特警暴力执.法的特效试剂。这种试剂只要被注入皮下,哪怕只有一毫克,都能使一个处于暴乱状态中的alpha瞬间瘫软昏迷。反之,如果是给一个处于正常状态下的alpha使用,就一定会诱导他陷入易感狂暴期,大肆释放alpha信息素,彻底失去意识和掌控力。
  赵磊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试剂。这种试剂的威力太强,因为不了解,他大概率不知道怎样合理使用。不仅将超剂量的试剂直接注入了刘以真的腺体里,甚至还在里面混入了高浓度的弥汀岛。
  他可能是觉得试剂成分越杂,注入剂量越多,刘以真就越痛苦。但他忽略了刘以真是一个高等级alpha的事实。一旦失控,所造成的后果,所引导而来的场面,都远远不是他能控制住的。
  这场事故原本应该造成更大的影响,但刘以真或许预见到了什么,把自杀药品藏在了衣服里层,在这场信息素暴乱的最沸点用强大的意志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在认识江千泠以后,孟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一长串的话。但这样一串话背后却是孟昑完全无法接受的现实。
  他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心脏似乎跳动得越来越慢了。呼吸愈发厚重,慢慢有些喘不上起来,只有胸口在很费劲地上下起伏。
  “……你都知道?”无法接受的这一切背后,孟昑只剩下了一个在意的问题。
  他彻底屏住呼吸,湿了的手心蓦地往上,攥住了江千泠的领口,直视着他问:“你知道这一切,是在刘以真死亡之前还是死亡之后?”
  “都有。”
  “……你一定是在林子里知道了什么,你见到我的时候才会那么慌张。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和我说?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刘以真的生命,别人的生命在你看来就这么无关紧要吗?”孟昑一句一顿,看着这个让他感觉到无比陌生的江千泠,感觉到万分困惑地问。
  江千泠眼里没有半分悲悯和后悔,理所当然道:“我应该要做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刘以真随时会有暴动的可能。而我没有能力制止,能带上你一个人就够费劲了。更何况他们就是一群在未来对我没有任何裨益的人,我没有必要拿命去赌,更没有救他们的义务。”
  “所以你都是为了自己,没有别的原因了?你的隐情呢?你那天在树林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哪有那么多隐情?我不为了自己,难道还要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吗?”
  孟昑沉默片刻说:“但刘以真也曾是你朋友。”
  江千泠的眼神还是一贯的淡漠,果断道:“他从来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天真地认为是。”
  “……”
  孟昑怔怔地看了江千泠几秒,攥在他领口上的手紧了又松开。在此期间他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思考,紧紧攥着的手最终还是疲乏地掉了下去。
  “算了,我早该知道是这样的。”
  孟昑偏过头,不再让自己看江千泠任何一眼,两手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你走吧,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 第83章 回溯
  这件事终究还是闹得太大了,因这场旧年恩怨死去的甚至不止有一个刘以真,还有着许许多多被牵连到的无辜学生。
  好在这件事引起了上面的重视,为此成立了专项调查组,那些犯下重罪的人最终都获得了应有的惩罚,包括在当年试图逃脱裁决的刘家。
  孟昑觉得刘以真太傻,毕竟令赵磊这些人耿耿于怀的陈年旧怨都是上一辈犯下的,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刘以真不过才七岁,到头来恶有恶报的反刍却是重重地落在了他头上。
  不仅是别人恨昏了头搞连坐,甚至连刘以真自己都这么想。
  孟昑想起之前有一次午睡,他侧趴在桌子上等时间到了去小花园找江千泠,发现刘以真也没睡。
  孟昑扒了扒刘以真的肩膀,让他和自己面对面。在吊扇均匀稳定的转动声里,孟昑和刘以真都放轻了声音在聊天。
  教室里太安静,耳边就是天然的白噪音,孟昑趴着趴着还真有点儿困了,懵懵懂懂不知道聊了点儿什么,忽然聊到了一些让他没理解的事情上面。
  “孟昑,如果你身边的人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很严重很严重,甚至践踏到了无辜的生命,你会觉得自己需要承担这份罪恶吗?”
  孟昑听得一激灵,稍微清醒了一点问:“这是什么意思?你帮着谁一起埋.尸杀人了?”
  刘以真说:“没有。”
  “那就是说你一点儿都没参与进去?”
  “从事实上……可以这样说。”
  “那不就好了。别人杀人放火你跟着瞎操心什么呢?就算是你亲近的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那也是他们做的,跟你又没有关系。你需要伤感的就只有等他进了监狱你就很少能见到他了。非要承担不属于自己的罪恶感又算怎么回事?”
  孟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已经困得开始缓慢地一睁一合。
  刘以真觉得有点儿以外,他一直觉得孟昑是被保护得很好的最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孩,但他却出乎意料的很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但刘以真却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摇了下头说:“但是没办法的,我永远没办法和这份罪恶剥离开,因为我是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从出生起就享受的物质生活,我无忧无虑过好的每一天,从七年前就已经和别人的痛苦藕断丝连,我享受了罪恶带来的好,又怎么能心安理得避开它的反噬呢?”
  或许是知道将要睡着的孟昑听不进去任何话;又或许是刘以真被压抑得太久,实在需要一个缺口将这些被隐没的痛苦宣之于口;又或许是他内心也在隐隐渴望能通过向孟昑诉说的方式获得一线自救的可能。
  总之他第一次将这些见不得光的痛苦说了,而孟昑也确实是在模模糊糊听见了这些话的时候就睡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小花园里的江千泠,以及唯一能将刘以真从痛苦里拉出来的机会。
  睡醒后的孟昑觉得有点儿懵,他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很重要的事,但又似乎只是梦醒带来的怅然若失。
  他隐隐约约还记得一点儿,于是在上课前扯了下刘以真的胳膊说:“你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好像讲了很多话,好工整好高深,像在讲话剧。”
  这时候的刘以真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很温和笑了笑说:“是啊,我讲话剧哄你睡着了。”
  孟昑问:“所以是关于什么的?”
  “俄狄王。”
  “好吧,我听不懂。但确实是有很好的催眠效果。”
  再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刘以真在记忆里已经变为泛黄陈旧的胶卷,孟昑才在偶然间得知,俄狄王这部话剧讲述的是国王杀父娶母,被命运推动着犯下重罪,他的子女面对家族诅咒,为亲族收尸、反抗不公,最终付出生命,成为父辈罪孽承担者的故事。
  这是刘以真给孟昑的隐喻。
  孟昑不止拥有一次拯救刘以真的机会,但他都没能抓住。
  在这时候发生的事情都是那么无聊。训练营因恶性命.案永久停办,江覃赵三家作为训练营的组织者被这次事故狠狠扒下来一层皮。
  孟昑在那之后又昏昏沉沉病了十多天,期间一直在发烧,医生的诊断结果是alpha信息素满溢带来的腺体高热,是由腺体摄入了过量不属于自己的alpha信息素导致。
  等病情好转,孟昑去参加了刘以真大伯为他举办的葬礼,亲眼看着他的骨灰被埋入地下。
  在这之后孟昑原本应该回到东柏,但这时候他的学籍已经被孟德自作主张地转到了准州,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
  或许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戏弄人,孟昑回归到正常的校园生活中,发现江千泠竟然又和自己成为了同学。
  孟昑心里头憋着一股劲,从前被江千泠过分纠正过的那些坏习惯以一种更放纵的姿态回归了,彻底放飞自我,完全是以一种随心所欲的心态在活着。
  一开始孟昑是想把江千泠当成一个透明人的。从前的亲密已经被尽数抛弃,那么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只是半竿子打不着的同班同学。
  孟昑不想把江千泠再放到任何一个特殊的位置上,最好是能不产生交集就不产生交集。
  但江千泠在这件事上却好像没有跟孟昑抱有同样的默契。他在所有人面前还是披着那张伪善温和的外皮,却唯独对孟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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