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廖正使所言极是。”许观薪也道:“灵犀有此等才能,我当奉为客卿。跟着我去姑苏行商,大概是委屈你了。”
  “郡王抬举了。”衣青秀回到原位,对二人躬身行礼:“承蒙郡王不弃。灵犀乃知恩图报之人,愿唯郡王马首是瞻。”
  之前变法时,跟在衣青秀身边熟悉的官僚,此时也如有感应一般,围拢过来,纷纷向许观薪和衣青秀敬酒。
  衣青秀冷冷瞥向一旁,那位检举他贪污,促使他一日之内就被下狱,自此有口难辩的那位下属,如今已是吏部的二把手,正一个人局促地坐在位置上,冷汗涔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吴侍郎,你身体不适吗?”廖正使也发现了这一状况,关切地问他。
  吴丛抬起头来,眼睛看向衣青秀,活像见了鬼一样,猛地站起身来,把桌案上的东西都碰撞到了地上,甚至忘了回复廖正使,逃也似地朝外面奔去了。
  “哦?有趣。”廖正使本来觉得朝廷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样,但是看样子,他远行回来,有一些奇妙的事情也在发生了。
  “于公子,你和衣青秀真的很像,你不怕赴其后尘吗?”
  “我只是冒牌货罢了。”衣青秀谦虚地道:“仿效其人,方能名利双收,诸位抬举我了。”
  “哈哈哈哈。”大家被衣青秀逗笑了。
  他们聊着,许观薪也和廖辉聊着天,廖辉虽无意经商,但是却非常支持许观薪经商,因为他看出来将来商业是能改变世界的事情。
  许观薪便借着廖辉的名号,预备要在全国范围内兴建他的南蛮商号,与海运联通,创造无人能够复刻的外商贸易。
  廖辉看着许观薪眉间那点朱砂,心想,或许这一切是天意吧。原来的黎平舒在他们返程路上去世了,廖辉正不知道要如何回来向皇帝交代的时候,许观薪出现在他的面前,眉间一点朱砂,竟似上天派来的使者,所谓桃僵李代,成了那时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乐意见到这位后生能变得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强大,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地位也会越来越稳固,最初的秘密也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许观薪谈完事,衣青秀那边也谈完了,他在等着许观薪。
  “回府罢。”许观薪道。
  衣青秀颔首,在许观薪怀疑他的同时,他也在怀疑着许观薪。衣青秀自然知道那位郡王的情形,实际上,由于黎郡离姑苏近,衣青秀小时候曾经在黎郡见过那位郡王一面。
  那是住在封闭的大宅子里,被当地的长官压得半年都不敢出来一趟的懦弱之人,出于对朝廷的畏惧自愿改姓,放弃皇姓改性黎,被迫随着廖辉出海远行。若眼前的人真的是他,那只能说这些年他的长进也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第80章 戏子言商
  廖辉得了皇上的恩宠,在朝中留任要务,许观薪则带着货物辎重回黎郡去。
  随同廖辉出海的那些人,过不惯京城平淡的生活,大部分都选择跟着许观薪经商,有朝一日再续远洋出海的盛景。这些人曾经乃是军伍出身,出海之后,不光会航船,还会造船,尤其擅长海上的战斗,很适合出海经商的需要。
  衣青秀跟着这些人走了半月,听他们讲着在海上的见闻,也非常向往异国的风土人情,他们大队人马跨越了数郡,眼看着姑苏马上就要到了。
  待到了驿馆,那点井水自然不够这么多人员洗漱冲澡之用,素有“大白鲨”之称的周旻便吆喝了一声:“附近哪里有水源吗?”
  那驿馆官立刻走上来,说:“军爷,附近有一处小石潭,水质很好,你们可以去那里。”
  说完便找了个老汉给众人带路,众人浩浩荡荡地就朝着那小石潭前去了。
  “郡王,一起去吗?”周旻顺便问了问许观薪。
  本以为养尊处优的郡王不会和他们这些粗人一起行动,没想到,许观薪说:“好。”
  周旻来了劲儿,走过衣青秀身边,也问了句:“于兄弟去吗?”
  衣青秀很想拒绝,看看许观薪都去了,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心一横,说:“去。”
  有了许观薪和衣青秀的加入,众人的兴致更高了。到了那小石潭,脱完衣服,往里一跳,还有从高处往下跳的,看起来怪吓人。
  衣青秀听到耳边传来咚咚咚的落水声,哪里还有洗澡的心情,不过学着众人的样子在水里待着,等着谁上岸就立刻跟去罢了。
  周旻吹嘘着自己曾和沿海的海盗持刀对拼的场景,听得衣青秀脸色愈发苍白了。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别人是当兵的,出过海,他是一个戏子,纵然谋求了高位,仍然有不少人以男扮女装的旧事羞辱于他。
  都是男人,难道真有不同吗?
  周旻问许观薪:“郡王,马上就要到姑苏了吧?不知道姑苏太守会不会邀请您。”
  要说许观薪这一路走来,沿路的郡县长官也都很给面子的邀请他们入城,一番款待,再将他们送走,毕竟许观薪现在身边的不光是商队,更是随时都可以派上用场的军队。这些水军作战能力出色的战士,借着地势常能居于不败之地。黎郡周围又环海,可以说此番回去了也就是土皇帝了。审时度势后,长官们也知道要及时对许观薪示好。
  “你管这些做什么?”许观薪说:“我们得了皇上的行商许可,只管去做事便对了。”
  “要说皇上开口也真狠啊,竟然要您赚来的钱充国库,如今也没有什么商业需要赋税的吧,真是闻所未闻。”
  “我要经商的范围大,虽并非皇商,不受管辖,但是给点利益是无可厚非的。”更何况,没有确切的账目,要给多少银子还不是他说了算,许观薪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相反,底下人的口径有些微妙了,许观薪道:“切记慎言。”
  周旻闻言也就不说这些事了,衣青秀在一旁听着,头一次觉得,男耕女织比起许观薪接触的这些,实在是太陈旧太落后了。
  “于兄弟啊,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周旻走过时拍了拍衣青秀的肩,然后便上岸了。
  “……”似乎是很寻常的招呼,但是衣青秀有点不自在。
  闻言,许观薪也向衣青秀看去一眼,墨发垂在他身侧,鼻梁高挺,露出轮廓优美的唇部线条,清秀精致的面容,这长相在水里更雌雄难辨了,身体白皙,腰肢给人一种很好握的感觉。
  许观薪默默地别开眼去。
  衣青秀试图把目光转向一旁,但是仍忍不住朝许观薪看去。
  男人的身材格外的夺目,保持着比戏班的练家子还要健朗的外形,全身皆张耀着蛊惑视线的肌肉线条,肤色如玉,是极其豪奢的男性身体。衣青秀告诉自己,他不是有意看的,他只是好奇为何有人能够拥有如此优美的形体。
  “灵犀,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许观薪怕衣青秀尴尬,走前招呼了一句。
  他蓦的从水里往前跨了一步,暮色下身体显得更具蛊惑力,那些水花涌到衣青秀的身上来,他有种溺水的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衣青秀,振作点,你不是这种会被他人的美色所困的人。衣青秀暗中告诫自己。
  话说回来,他从未意识过他会对着一个同为男人的人的身体看得入迷。
  “是,郡王。”他慢半拍地跟在了许观薪的身后。
  等回到驿馆的时候,驿官也准备好了饭菜,让大家一起用餐。
  众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派祥和的气氛。炊烟还在驿馆的上空飘荡,衣青秀却有意回避着许观薪,仿佛再也不能以之前那样的目光看待他了。
  许观薪照常吃着饭,一碗快吃完了,看到一旁衣青秀还几乎没动。他有些奇怪,观察了一下,发现衣青秀一直在嚼着米粒,都不夹菜,垂着头好像有心事似的。
  “灵犀,有什么心事吗?”许观薪问。
  “……啊,没有。”衣青秀反应过来,赶紧划了几口饭。
  “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还是不习惯现在的生活?”
  “都没有。”衣青秀还是不敢看许观薪,不过一直不看也很奇怪,他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上,然后把目光放在自己手心的碗里,说:“郡王,我真的没事,你不用管我的。”
  他越是这样说,许观薪越是觉得,他有什么心事瞒着不肯和人倾诉。
  “哦,对了,姑苏要到了,灵犀要回家一趟吗?”许观薪问。
  衣青秀被问得一愣。
  明明姑苏就要到了,但是他还是没有真切的感觉,自从去了京城后,他在京城卖艺,在京城当官,死在京城,魂也在京城,从都没有回过家乡。
  这一次返乡,还真是已然隔世。
  不过,他的家人早没了,无人挂念,纵然回了姑苏,去哪里?
  “郡王不必记挂我的事,您一定有更重要的事。”
  “听闻衣青秀幼时也曾富贵过,只是家道中落,从小又爱看戏,跟着学得有模有样,竟沦为戏子。到了衣青秀的故乡,不若为他立一个坟。”许观薪说:“灵犀,你也借过其人之名,不如借此机会聊表谢意,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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