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美则美矣,但是许观薪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也还不至于在邬王面前失了一向的分寸,只是说:“确实不错,让人想见当初衣青秀的风采,更不知是如何。”
“当时他名动京城。”提起衣青秀,邬王似乎清醒了些,眼中带了一抹怜惜:“假以时日,这灵犀恐怕也可以,他和青秀,真的像,像到本王都分不出来的地步。”
许观薪不由多看了那男子一眼,他正巧也看向席间,微蹙着眉,脸上是深藏的厌恶,但和许观薪对视上,又匆匆换了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别过了脸去。
许观薪不由觉得有意思,他自然也听到过邬王的传闻,那衣青秀就是以邬王的客卿闻名京城,在朝廷混了个一官半职,后面更得到皇上的赏识当上了九卿,但是比起老资格的朝臣们,他的想法有些天真,妄图通关变法夺权,没想到反而被拉了下来,成为了众臣心目中的一个耻辱。
“夜已深了,今天有劳王爷,平舒先便告退了。”许观薪准备离开了。
邬王本想留下于灵犀,但错过了最佳时机,领完赏,于灵犀就走了。
许观薪上了轿子,四周黑灯瞎火的,随从举着新式的西洋灯往前走,亮度惊人,照见路上两个人在争吵。
那两人看到灯光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轿子。
许观薪掀开帘子,定睛一看,正是那于灵犀和府里的一个大管事,看那样子便是借着王府的权力在骚扰于灵犀。
第77章 戏子魅笑
那人看到许观薪,拉拉拽拽地将于灵犀带到路边,于灵犀脸上的厌恶掩藏不住,那管事的晚上喝了酒,很不屑一个戏子在他面前摆谱,扬起手要给于灵犀一个耳光。
说时迟,那时快,许观薪伸手一弹,左手食指上一枚翠玉扳指在夜色中跳了出去,狠狠打在管事的手背上,他正抬起的手被狠狠地压了回去,痛叫了起来,还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衣青秀难得怔了一下,目光追着在石板路上乱蹦的扳指,看到它卡在石缝里,寻常人难以拿出,然他手指格外细长,两指扣入缝中,将扳指掏了出来。
衣青秀身边也跟着婢子,他将扳指交给那吓得不敢言的婢子,叫她交还给许观薪。
他自己也抬头和许观薪对视上,方才在席间就觉得惊诧,现在一看更是心惊。年轻男子的眉间有一颗灼灼如火的朱砂痣,衬托得本来丰神俊朗的五官有了一种宿命般的耀目,是非常招眼的长相,就像冥府之路上指引魂魄的曼珠沙华一般,衣青秀觉得自己眼角的红痣如有感应般,隐隐作痒。
衣青秀当了两年鬼魂,第三年才找到于灵犀。那两年,他在坟间幽草游荡,连自己的荒冢都找不到一个,最喜欢的就是火红色的花,喜欢将自己的魂魄寄宿在上面。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他变成于灵犀后眼角多了这一枚痣,看到对方和自己相似的红痣,心中难免有点恍惚。
但他又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想不该想的事情,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便是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许观薪看了那扳指,说:“赏你了。”
婢子喜不自胜,诺诺退去。
许观薪又看向那管事,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管事也知道这位爷惹不起,说:“没什么,黎郡王,这更深露重了,您还是尽快回去吧。”
郡王?衣青秀隐隐听到过消息,说是廖正使代表熠国,带着船队浩浩荡荡地下了西洋,十年杳无音信,没想到竟然在前阵子回国了,带回了一众海上诸国的和平文书,这让皇上很是高兴,将廖正使封为了三公,而在他身边随行的最有名的便是这位黎郡王。
衣青秀上辈子知道这个郡王,其父作为夺嫡之战中唯一幸存的皇子,在回了封地不久后也去世了,由于封地靠近廖正使出海时的港口,郡王就向皇上请了文书,和廖正使一起出了海,大概是对皇族中的争斗感到了厌倦。
这次他回来也得到了皇上的嘉奖,由于本人的长相实在是太优越,又未曾娶妻,成为了京中贵族争相笼络的对象。
衣青秀也是斗了上辈子有点累了,不管怎么努力,最终结果都是惨败。难道这是他的命运?那命运又为什么安排他重来一次,是想看他再次用尽一切爬起来又被摧折在地,看他的笑话,还是真的有希望?这样想着,他有点气馁了,但是心中的野心就如积灰,如野草,终有复燃的一日。
他总感觉他和黎平舒的命运有相似之处,都是皇权斗争下的牺牲品。但没准在对方眼里,他低贱得什么也不是呢,一点点的同情,难道是想让他感恩戴德?
他听见黎平舒回道:“王府没有安排灵犀公子回戏班么?”
一个戏子而已,请过来已经很给面子,大晚上的,轿夫送达官贵人还来不及,送他做什么,管事心里想着,嘴上却道:“郡王放心,小的一定会安排妥当,把灵犀公子平安送回去。”
许观薪自然是不相信这个管事有这么好心,况且这大晚上的,也确实不好找轿子,便道:“问他愿不愿意上来,我载他一程。”
婢子听到了声音,便喜滋滋地问:“犀哥快去吧,郡王喊你上轿呢。”
衣青秀犹豫了一下,倒也不再推辞,他走上前来,对着许观薪先行了一礼,接着上了轿。
随着他走进来,夜晚的凉风也涌了进来,衣青秀穿得单薄,把身体缩到一角,不敢抬起头来看许观薪。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贼船,以往人微言轻的时候,被人轻薄的时候并不少,但是没有一次他是让人得逞了的,难道眼前这个人就会不一样吗?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老大,这真是一个绝顶的美人坯子,莫非你也动心了么?”小灵通咋咋呼呼地道。
“别胡说,老大这是动了惜才之心吧,你看这于灵犀,绝对是一个当魅魔的好材料。”小未来纠正道。
结果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方才听你说话,有一些姑苏口音,你是姑苏地区的人吗?”许观薪问。
“……不错。”衣青秀也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不过他知道,姑苏话甜软,像他这样的男人说起来也格外轻柔温软,楚楚动人,之前也有人专门想让他说姑苏话听听的,他心中想,此人不会也是这样吧?
“正巧我要路过姑苏,做笔生意,想找一个会当地话的人,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加入我的队伍。”
衣青秀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但是看男子认真的模样不似作伪,是留在京城继续与那些人相看相厌,还是改而从商,试图转变人生的轨迹?
无论如何,有了钱就再也不用过看人眼色的日子了,他比谁都清楚眼下商业兴旺,国家对其的管理十分欠缺,是个商人出人头地的好时节,那——那个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他衣青秀,做得了九卿,也当得了富甲一方的商人。
他不止是一个唱戏的。
“郡王是真有意培养我,还是?……”
衣青秀没有说全,但意思很明显,不会是在消遣他,或者抱有别的想法吧?
许观薪说:“你放心,我乃正人君子。”
衣青秀和他对视上,确实没从他的眼睛中看到狎戏的色彩,但是小人会说自己是小人吗?装得冠冕堂皇的伪君子他也见了不少。
“小人身在贱籍。”
“商人的地位虽也不高,但生活却优渥。”许观薪说:“你放心,你只要答应我,我自然会帮你脱了旧籍。”
衣青秀上辈子耿耿于怀了多年的事情,男人一句话就解决了。轻松到,衣青秀都觉得他是不是在耍自己。
世界上存在忽然而至的好运,但那从不属于自己。衣青秀是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的。
“我要先和班主商量一下此事,若得了班主的应允,我可上门去找您么?”衣青秀问,他向来习惯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自然。”许观薪说:“可你要尽快,再过半月,我在京都应酬完,就要回封地了。”
衣青秀这时想到,此次回来,皇上虽嘉奖了郡王,也给了他行商的许可,但是作为郡王他基本还是要在封地待着。那他说需要人出面处理姑苏的事情多半是真的。
“郡王能否予我什么凭证?我怕班主不信。”衣青秀说。
他琢磨着这下是个人都该烦了,但是偷眼看去,许观薪并没有不耐的神色。
他扯下腰间玉佩,说:“这个可行?”
只见那玉佩上勾画着两个大胡子的农人,一个正从树上采摘着一种衣青秀没有见过的果实,另一个还往赤裸的上半身上涂抹着果实的汁液。一看就不是本国的东西。
“多谢郡王。”衣青秀说:“希望我真有这个才能,方不负郡王的栽培之恩。”
许观薪看他一言一行,确实慎重切实,并非寻常的戏子可比。
小青秀?莫非他就是衣青秀?毕竟见多了各种奇怪的事情,就算如此许观薪也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