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有东西爬了出来,林漾握着刀正准备砍下去,那东西突然抱住了林漾,“林漾大人,我没死,我居然没有死!我是小稚啊!”
  那东西生着和小稚一模一样的脸与上半身,但到了下半身,确是湿冷的蛇尾。
  它不是婴儿状态,而是和死去的小稚等比例大小。
  “你真的是小稚?”
  林漾无法分辨,面前的人蛇无论是神态声音还是容貌都和小稚一模一样,但诞生的人蛇本就会与容器极为相像,长得一模一样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我真的是小稚!不过这具躯体不是我的……我原本是要死了,喝了大人您的血后,意识不知道为何没有消散,而是游荡在体内,附着在体内已经被蛇枯草毒死的小蛇身上,我拼命的想要睁眼,想要从肚子里爬出去,撕烂原本的躯体后我就成了这副模样,林漾大人,请您相信我!”
  小稚不像是在撒谎。
  林漾没料到他的血竟然有这种功效,那么那些死去的人如果喝下他的血,是不是也能存活下来?
  临像是看出来林漾在想什么,它轻轻对林漾摇了摇头。
  这未必是件好事,这意味着人类有途径成为人蛇,那么长久被人蛇所压迫的人类还愿意继续当弱小的人类吗?
  如若大家都成为人蛇,人类将彻底从这个世界消亡,人类文明消失,这个世界会成为蛇的世界。
  林漾很快也联想到这些问题。
  他问询小稚,“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的父母已经病去,人类居所没有我所牵挂的,我喜欢这片雨林,但作为人类我从来没有好好逛过,现在我已经是人蛇,我没有畏惧的存在了,我想去过我喜欢的生活,真正自由的生活!”
  “林漾大人,再见啦,我们后会有期~”
  林漾目送小稚离开,临目光扫过小稚的背影,“它自由不了几天,不用多久,蛇性会彻底侵染它,它会作为人蛇活下去。而人蛇必然会染上人类的鲜血,比起放走它,你更应该杀了它。”
  “至少现在他是小稚,现在他是自由的。”
  林漾继续将所有人埋葬,泥土掩埋掉悲怆的死亡,从墓室离开,林漾满身的沉重都不见了。
  临在等他。
  林漾扯出假笑,“说吧,你具体需要我怎么做,应该不只是杀蛇这么简单吧,你和白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是它的容器。”
  尽管早对这一过往有所预料,但林漾亲耳听着这句话从临的嘴巴里讲出来,他依旧感受到难以言说的愤怒。
  林漾甚至产生怀疑,这些小世界里的邪神碎片真的是冰晶宫殿里那位高高在上毫无人性的邪物吗?
  为何全世界所有的恶意都汇聚在它们身上,将它们逼成疯魔的样子,再训斥它们的不慈悲。
  临反应平平,它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不只是它的容器,最早蜕变的人蛇都是从我的身体里爬出来的,不过活下来的只有白,其余的人蛇全部被我杀了。”
  “我是游蛇和人类纠缠后的产物。”
  “我是母亲是这个部落里最可怜的人。”
  它的母亲白茶年轻漂亮,天真烂漫和花儿一样,却被迫嫁给族长的儿子冲喜,新婚当晚,族长的儿子咽下去最后一口气。
  部落愤怒,指责白茶是灾祸,他们要将白茶沉入河里,白茶的父母拼死阻拦,白茶没死在河里,白茶的父母丧命河中。
  闹出两条人命,部落里的人稍有恐惧,将白茶逐出部落。
  而部落里不坏好意的青年跟上白茶欺辱了白茶,他们是居住在雨林里的部落,蛇群常见,那些青年牲畜不如,他们寻来了蛇,逼迫白茶和蛇纠缠。
  寻欢作乐厌弃后,他们将白茶丢弃在雨林。
  那条游蛇没有放弃白茶,它为白茶寻来野果,将白茶带到石头堆成的小山洞里。
  失去父母双亲,又遭族人抛弃,白茶想不开投河自尽,那只游蛇找来它的同伴,蛇群一起将白茶托举上来。
  此后,白茶再未轻声,她和那只游蛇在山洞里度过了一段极为快乐的时光。
  意外的是,白茶怀孕了,她有了和蛇的孩子。
  如此不伦不类之事,白茶没有任何排斥。
  是人如何,杀她父母毁她清誉。
  是蛇如何,救她冷水伴她日夜。
  她不在乎。
  她无与伦比的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和不会人类语言的游蛇幻想未来,“你说这孩子出生是一只蛋,还是人,还是一半人一半蛇呢?”
  游蛇无法讲话,它用头蹭蹭白茶,蛇尾缠上白茶的手腕。
  不过,没有那样美好的未来。
  临继续道:“我出生是以人身蛇尾的形态诞生,虽然是孩童,但我拥有人类成年体的意识。”
  “我听见了御神树的预言。”
  “御神树说我会成为毁灭这个世界的邪神。”
  第57章
  夹杂私欲的宣泄和从众的狩猎过去,部落恢复平和的日常。
  至于白茶,那个在他们眼里已经死在了森林里的白茶,在他们心间连一道刻痕都没有滑下。
  部落辱骂过一段时间后,连姓名都在幸福安详的日常中被遗忘。
  白茶和白茶的父母似乎根本不曾在部落里存在过。
  直至那个可怖的预言席卷整片雨林,伴随着可怖的噩梦。
  游蛇和人类都看到了那些画面。
  银发银眸,似人似蛇的怪物俯瞰这一方天地,无穷无尽的鲜血染红了土地,到处都是尸体,人类的,游蛇的,还有许多他们不曾见过多的人和蛇的怪物结合体。
  绝对的死寂充斥在这方天地,没有痛苦的惨叫,没有可怖的哀嚎。
  所有的生灵尽数消亡,而整片雨林也化作噪点一样的存在开始消亡。
  年过半百的族长自噩梦中睁开眼,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他。
  单是回想梦境中那张脸,他以惊愕到无法呼吸。
  必须找出灾厄,处死灾厄。
  他们找到了那颗发出预言的树,将其称作御神树,在御神树的帮助下,他们轻易得找到了藏身山洞产后虚弱的白茶,以及刚出生的临。
  幼婴洁白的长睫紧闭,尚未睁开眼睛,银色的蛇尾卷成一团。
  在众人闯入的刹那,幼婴睁开眼睛,它有一双可怖的银白眼眸。
  暴雨敲击山体,倾泻的岩面下,林漾坐在漆黑干硬的土地上,拾取的木头沉闷的燃烧出微弱火光。
  林漾透过火光和临对视。
  临银白色的眼眸染上橘红的颜色,像色彩斑斓的画卷、初生的太阳和晚暮的夕阳。
  林漾曾很多次为这双银白色的眼眸失神,在血色的水底、落败的神殿和烧起的大火里。
  这双银白的眼眸长久凝视他,好似有千万的字句要告知于他,最终却全被厚厚的冰层封住,没有倾泻出半点。
  林漾拨动燃烧的木柴,火星子溅起来,“这双眼睛很漂亮不是吗?像稀世的珍宝,你的母亲孕育出一个奇迹。”
  临坐在枯冷无边的暗色里,身前是燃烧的火堆。
  钻木取火是生长在这片雨林的类人生物必备的技能。
  有了火源才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
  临没有做过,它知晓钻木取火的方法,但从未给自己生过火。
  温暖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浸泡在血腥和杀戮里的怪物不需要这些。
  就似不同寻常的瞳眸被辱骂恶心和可怖也是被正常对待。
  临接受那些辱骂和恐惧,并不意味着它认同这样的做法,它的内心在那些反复伤害下不可抑制的生出鲜血淋漓的恨。
  但突然有一日,有人跟它讲,临,你并不恐怖。
  这种感觉就像是没有靠近过火源的人突然坐在火堆前,第一反应不是感觉到温暖,而是因恐惧被火焰灼烧所以感到不安。
  临克制自己起身逃离的欲望,生生逼迫自己在燃烧的火堆前坐死,被夸赞过的银白眼眸看起来过分的平静,流窜的恶意氤氲其中。
  未经大脑思考,像是想胁迫林漾将到架在自己脖颈上,用痛感来逃开不安,临开口,“我亲手杀死的那只怪物听到你这样讲会化作恶鬼纠缠你吗?”
  多可笑。
  临说林漾为梦境中的怪物杀它,纯属是疯了。
  现在它却用那只怪物来提醒林漾的恨。
  林漾和临隔着火堆而坐,林漾能清楚感知到临流露出来的恶意,而与之相矛盾的是临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紧绷的躯体。
  那感觉像是临没有坐在火堆旁,而是坐在火堆里,正被大火炙烤焚烧。
  冬日里赤脚的怪物穿上毛绒绒的鞋子会感觉到不适,这是林漾意料之外的事情,却也合理。
  林漾似乎能够理解那种感觉。
  突然没有办法听临将残忍的过往继续讲下去,这和用刀一寸一寸割开临的皮肉没有任何区别。
  林漾不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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