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恰巧听过浮白科普这一概念并且对鬼这种未知生物生出恐惧感的临:...
  它神色明显的害怕,“鬼魂很恐怖。”
  林漾恍惚,他看着临一脸认真的讲出这样的话,陷入了严重的失真感之中。
  百年前的邪神会怕鬼?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笑。
  像一把生锈的刀子割在林漾的脖颈,林漾没忍住摸摸临的头,“怕鬼嘛,我也很怕鬼。”
  临抿唇,迟疑道:“林漾也是鬼魂一样的存在吗?”
  林漾正在思考如何解释,临已经转过身体抱住林漾,它流下银白的泪珠,“那林漾已经死掉了吗?”
  冰冷的眼泪化成白色珍珠掉进林漾的衣服。
  浮白告诉过临,生命对于万物来说都是很珍贵的存在,死亡意味着无尽的痛苦,是比下地狱还要可怖的存在。
  临闭眸,“我祈愿林漾活过来。”
  脑海深处浮现声音,“你的一切祈愿都会实现。”
  沉重的、痛苦的东西在瞬间灌满临的躯体,在眨眼间临的面容生长成青年的模样,又由青年变成中年,最终定格成苍老的百岁老人。
  骨骼痛苦的生长又枯萎。
  皮肤开始变得皱巴巴的,透亮的眼目变得浑浊,枯朽的死亡气息铺面而来。
  临没了气息。
  一切都发生在数秒之间,没有给林漾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听见了临的祈愿。
  这次黑雾从临老去的尸体上溢出,盘旋与神殿的穹顶,地上的尸体开始发生变化,它由老年变回中年,最终定格在少年与青年之间。
  是这个世界里临的模样。
  它睁开银白的眼眸,林漾直直的与这双眼睛对视上,顷刻间生老病死的痛苦将林漾淹没。
  临意识到它的眼睛出了问题,它匆忙闭上眼睛,“对不起,林漾,我不是故事伤害你,我现在就将这双眼睛挖出来。”
  它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这不该是它的眼睛。
  【神于毁灭中诞生。】
  这样的字句突兀的浮现在临的心间,那道应下祈愿的声音与它好像,仿若那就是它自己。
  它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临生出尖锐的指甲往眼睛里戳,林漾眼疾手快拦下,“临,那些是什么?那些从生到死的痛苦意味着什么?”
  临垂下眼眸。
  它无法解释。
  林漾攥紧临的手,“你祈愿后是替我死了一次,数秒之间经历生老病死的变迁,那些痛苦都是你自身的感受,最终这痛苦汇聚于你的眼睛,能够共感给别人。”
  “神于毁灭中诞生,是吗?”
  临错愕,心底的字句被林漾一字不漏的讲出。
  林漾想,他猜对了。
  战场上那些痛苦钻入临的身体里,临的眼睛、声音、气味并没有特别之处。
  而在刚刚临死了,它的痛苦开始能共感。
  但事情不对。
  林漾是时空的外来者,按照时空的规矩来看他无法改变时空的过往,邪神第一次异化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会因他而发生?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死。
  临付出生命的代价为一次虚假的祈愿吗?
  实现这一切愿望的存在究竟是谁?
  太多事情缠绕在一起,林漾变得焦躁,他语气急切,“你刚刚和谁做了交易?你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临的双手都被林漾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想要扣自己的眼珠子,它还不会撒谎,双手和林漾较劲的同时,一五一十回答,“我听见了有人说我的祈愿都会实现,那道声音和我自己很像。”
  临的声音?
  是冰晶宫殿里的邪物?
  但即使现在的一切都是一百年前发生,时间线也一定在邪物炸成无数片碎片之后。
  林漾想到另外一种荒谬的可能性,如果这个世界有着人鱼尾巴的临是冰晶宫殿邪物的碎片,那邪物为何不能是别的大邪物的一部分?
  世界上还有邪物吗?
  林漾陷入俄罗斯套娃般的迷宫中,临趁机将双手抽了出来,它不要这双可怖的眼睛,它伸出手指将那对银白的眼珠扣出来。
  正要欣喜告诉林漾,那双可怖的眼珠没有了。
  神殿外传来脚步声。
  “你确定是这座神殿?”
  “不会有假,我跟着那个叫做浮白的人类过来,看着他进去了神殿,自从他来到这神殿之后,我们银姣再也没有打赢过,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走,我们进去看看!”
  几未生着鱼尾的银姣进入神殿,只见内庭前坐着一个手捧眼珠,眼眶空洞的俊美少年。
  少年生着银白的长发,穿着洗得发旧的白色衬衫,赤脚坐在地上,偏头的方向好似在看着什么人,唇瓣半张,似乎要说些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银姣大着胆子开口,“您是这座神殿的神明吗?”
  临捧着一对眼珠,它茫然,它为什么要挖掉自己的眼睛?
  它不记得了。
  半张的嘴巴似乎是想要叫林?
  半秒过后,临连那半个姓氏都记不得了。
  它转过头,眼眶空洞看向前方,“我是这里的邪神,你们要祈愿吗?”
  第34章
  闻言,几名银姣互相议论几句。
  最开始说话的银姣讲道:“我祈愿明日银姣获得战争的胜利。”
  临眼睛空洞,“神已接收,你的一切祈愿都会实现。”
  透明化的林漾没有仔细去听那几名银姣又嘀咕了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临双手捧着的一对眼珠上。
  银姣离开后,失去视线的临孤零零的坐在内庭,林漾出现在它面前,它看不见,却敏锐的听见了脚步声。
  临下意识抬头,“你是谁?”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临已经将关于林漾的记忆忘得干净,这次林漾没有回答,他在临身旁蹲下,姿势很像是蜷缩成一团的蘑菇,他开口,“可以把你手里的宝物送给我吗?”
  临身体里痛苦的存在太多,导致它疲乏倦懒,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绿色的平原下起了第一场雪,麻木、痛苦、死亡,在缓慢的侵蚀蓬勃的生机。
  它望向声音的源头,雀跃的嗓音多出林漾熟悉的冷意,“这是一对死掉的眼珠,没有任何赠送的价值。”
  “它很漂亮,像我爱人的眼睛,我想收藏。”
  “你的爱人是什么模样?”
  林漾平静道:“它是一只怪物,是所有生灵厌弃的邪神,也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临白色的眼睫颤动,“你也是怪物吗?”
  “不,我是人类。”
  “人类为什么会爱上怪物?你说所有生灵都厌弃它,你不在所有的生灵之内吗?”
  临不明白。
  看不见的雪花一片一片覆盖在它身上,封住它的口鼻,它很痛苦,而作为带来一切灾难的祸源,它连说出痛苦的资格都没有。
  神无法拒绝祈愿。
  被供奉,被背弃,是邪神注定的宿命。
  它获得视万物生灵如若蝼蚁的权利,相应付出万物生灵厌憎的代价,这是造物主秉承的公平。
  而看似主宰了所有人的它,是不配讲它很痛。
  可,如果它不想成为邪神呢?
  临坠入黑色的漩涡,它执着的等林漾的答案,等邪神被接纳的可能。
  林漾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论遭受多少磨难与苦厄,这双眼睛都干干净净。
  他注视临,临就长在了他的眼睛里。
  银白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身后,穿着最为廉价的人类衣服,因为没有穿鞋的习惯,双脚留下了很多划痕造就的血痂。
  而这张林漾注视百年千年的脸浮现出痛苦,进而变得狰狞。
  失去了双眼,只剩染血的洁白眼睫在无助的颤,像落入蛛网的蝴蝶翅膀。
  林漾发觉走出冰晶宫殿的囚笼后,他遇见的邪物总是狼狈的。
  在血水池底是这样,眼下绝望的向他寻求信仰也是这样。
  他恍惚产生一种错觉,临是晚冬最后一捧雪,经不得碰,轻易得就会融化成水蒸发在这片天地。
  但最终临会循环成腐蚀性极强的酸雨,将它所承受的痛苦原封不动的还给这世间。
  林漾压住心底的挫败感,唇角牵出自嘲的笑,“也许我是人类中的异变种,我对邪神没有厌憎,只有尖锐的恨意和杀意,我想救它又想亲手杀死它。”
  “所以你爱它又恨它吗?人会在恨一只怪物的同时又恨这只怪物吗?”
  “也许因为并不全是怪物的错,我想如果给怪物选择的机会,怪物并不会成为邪神,”林漾停顿一下,他开口讲出自己被打乱的原则,“我曾经想杀死这世上所有的怪物,保护每一位人类,但后来我发觉人类糟糕起来比怪物更可怖,而怪物……竟然可以做到为人类去死。”
  “对我来说,怪物不需要成为人,人也不需要追求怪物,形态不同仅仅代表不同物种,不能来区分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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