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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奉仞:“……”
  他说得实在太坦荡,演得实在太逼真,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寿诞上的香料吸食过后,虽能使人极为亢奋欢愉,沉溺于纵欲纵情中,但劲过了后,就会让人浑身乏力、昏昏欲睡,这是所有天上宫阙的生人都能体会到的事情。
  也就代表,它用在床事上一定十分助兴。
  天上宫阙用这种香料,制造出许多虚幻的假象,罗织出神明的神力与恩惠,来催眠与控制这些子民,自然绝不会让他们知道真相。寿诞上大量的香料,几乎可以让整座王都的人都浑浑噩噩数日,若奉仞说出是幻术,等同于揭发他们,作为神使的华胥楼楼主,比起为他作证,当然是选择让他背锅。
  所以最好的办法,不是说出真相,反而是编造谎言,去掩饰另一个属于天上宫阙的谎言。
  如此,神使便会明白,奉仞是因为香料产生幻觉,那不知真假的阴童,也是因为有人制造了幻阵。至于其他,彼此心知肚明就好,怎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去质疑解碧天所说的真假?
  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做法,只是选择的借口实在……虽然此事绝对不曾发生,当然也绝不可能发生,解碧天什么招不想,非得用这个借口?奉仞不知自己面色是青是红,庆幸有面具挡住神态,否则他这会他早已暴露。
  再想想,解碧天怎会按常理出牌,困在别人的局中,被逼着费劲气力辩白自身?让真凶看笑话,他不爽。
  公孙屏一直没吱声,在底下干着急已久,他没想到那么多曲直是非,只听完解碧天说的有点两眼昏黑,涌出一股绝望,他现在不是觉得恶心,他是害怕万一解碧天说的是真的咋办?
  他从寿宴回去后身心俱疲,又受了很大的精神震撼,几乎一躺下就睡,睡得像死猪,睡到案发才醒,谁知道隔壁两间发生什么!
  断袖在天上宫阙看起来很寻常,此地情爱伦常自由,只在人群里引发几声感慨,被这一对鹣鲽情深感动。
  沈文袖压住抽动的唇角,淡淡问:“他说的可是实情?”
  奉仞面无表情应:“……是。”
  沈文袖再次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你为何能找到他的头?”
  “是因为——”
  是因为有人通过幻术、香料、传声,引诱他出去。
  是因为……
  奉仞看着他沉沉逼视的眼珠,脑中闪过一瞬明光,如同一道迅疾的雷电打在神台,他意识到,幻术之说,已经无法使他立足,无人佐证的解释,只会更苍白。而解碧天,也干脆利落割舍这个退路,逼他另择他路。
  他明白解碧天想要他配合说出什么了。
  奉仞环看一圈,沉沉叹了口气,扬声道:“也罢,事已至此,我知道自己不过是替死鬼,我忠人之事,却到底为人所利用。楼主,在我离开鬼笼前,絮影大人曾秘密相见。”
  楼主眸光一闪,紧追:“絮影说什么?”
  奉仞坦然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厌光会让我同去寿诞献礼,他命我到天上宫阙后找到阎羽非,若他死了,会有人领着我,去那棵树下挖一个酒坛。”
  絮影名字一出,楼中顿时死寂,红衣的神使站在那,死死看着奉仞,隔了两个呼吸,她笑出声来,在这种情景下显得奇怪诡异。她笑起来的声音泠泠动人,音色犹如少女,很像碧土月神,可声音中,并无一点慈悲怜悯的温暖!
  红衣神使突然跃起、拔剑,如一片红叶蹁跹飘过,掠过人群,不闻风动,在看到她手中有剑光闪动的那一刻,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瞬冰凉的麻意,爬入生命的空隙,一切就已经结束。她飘出去一圈,又落回到座位,轻轻收剑。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听到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走,背离着人群,悄悄往外走去。
  侍奉者恭敬地弯着腰,将热好的茶重新倒入盏中,楼主拿起来轻轻一吹。
  咚。
  所有人回头看去,人群中,一个背对着众人的侍女,此时跪倒在地,她毫发无伤,只看见颈部有一整圈平直的血线,姿态犹停留在走动之时,竟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是从一开始,告诉他们阎羽非几时回来,后来声称看到阎羽非行踪的侍女。
  这是怎样快的剑?怎样利的刃?割过肉与骨时,它们又重新紧紧契合回去,不曾泄出一滴血珠,直到三个呼吸,随动作,血肉颤动倾斜,死亡的阴寒才爬上躯壳。
  到这种程度,几乎是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天上宫阙每一个神使的武功,竟都如此非人非鬼?
  奉仞:“阎羽非不是在这一日死的,只是今日恰好有一个合适的替死鬼。”
  “阎羽非根本没有回楼。”楼主的眼发红发亮,配着五官上色泽浓稠的花卉,如一只炽烈的鬼,“回来的只有一个死人!”
  方才她情绪冷淡,杀人后,却似血气流动,身上本就让人难以靠近的锐气更极为蓬勃,随时都会刺穿人。
  亲手做出来的事,已经为君造好的瓮,你很难自证清白,重要的是,你如何用一个假的谎言,还原出一个真的事实。
  而第一个谎言出来,就必须按照这个谎言走下去,将阴谋推到一个看不见的人身上。
  奉仞向来做事光明磊落、不屑取巧,第一次陷害人,表面从容,背地手指在身后紧攥,直到听到楼主说出的话,才悄悄松开。
  事情转变成这样,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案,恐怕还大有内情。沈文袖何等眼力,示意束缚着奉仞的人松开手,给他身上大穴解开。
  解碧天悠然看着这一切,想到凶手无论是什么目的,此时必然因此难安或出于意料,便心情舒爽许多。他站在奉仞身旁,就这么当着许多人的面,执起奉仞的手,用袖口将上面的血迹泥沙尽数细细擦干净,绳索捆久了,手腕有一圈淤青揉不散。
  “我没事。”奉仞见他还在做戏,又联想起刚才他惊天动地的一番谎言,不知道如何应对才不叫人起疑,半天蹦出两个字。难道要与他扮演情人?这奉仞实在演不来,他又不是断袖。
  何况方才解碧天还擅作主张拉他进局,这下他们仙宫内斗脱不开干系了。
  但解碧天低着眼,神态温柔地说:“你不知我多担心你。”他心中又是一跳,叫这假象晃眼。
  众人不察,解碧天已经趁势靠近,附耳,奉仞只听他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恶劣问:“你瞧,我早已说过,只要达到结果,过程所用手段是好是坏,重要么?”
  第48章 内鬼
  众目睽睽,耳目众多,两只手指顺着他的衣袖延伸进去,奉仞遭麻绳捆了许久的手腕,发着滚烫的钝痛,被解碧天的温度揉散。伴着耳边那悠然的语调,十足讨打,解碧天显然不是关心体贴,只是热衷戏弄他。
  奉仞觉得有点肉麻,一时牙酸,听到他说的话,又有点想一把抓住他说点什么。
  偏偏不能发作,谁叫他们现在还是情深似海的一对苦命鸳鸯。
  红泪已经猜出这事是有人做局,并且要让天上宫阙人尽皆知,让十卵九黥难以脱身。十卵九黥不过蓼奴,缺乏动机,要针对的莫非是他们背后的人?巫祝在寿宴之上刺杀,而阎羽非知晓了重要的秘密而被灭口,那么这具被运进来无头尸体究竟是谁?絮影现在在哪里?
  阎羽非知道到底是谁在与巫祝筹谋?
  他们虽然通过将目标转移到絮影身上,将水搅浑,为自己争取时日,但只要絮影出现,这套真假不明的说辞便不攻自破。
  解碧天的想法,当然是将白的说成黑的,将假的做成真的,想办法在絮影前把事情做实,最好让絮影也无从辩白。奉仞心中另有计较和疑惑,此时大庭广众下不好与他说。
  楼主兀自沉默思量什么,沈文袖不敢出声打扰,在他们还没想好时,楼下又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楼中的侍女拦不住人,便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顺着楼梯而上。
  “大人不必再审问十卵,这尸体的头颅就在这里。”
  人未至,清朗的声音已蓄着内力,传入人群之中。
  后头的人似乎看到什么,四下惊呼起来,不由向两边分开靠去,便看到一个身段如青竹的布衣青年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的少女手中捧着一个四方匣子。
  匣子沾染鲜血,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羊面具与狸猫面具没换,是万同悲和虞秋娘。他们在寿宴上大闹一场,天上宫阙的人都在场,此时很快认出这两人。
  虞秋娘到了奉仞一众人面前,便将匣子打开,里面竟盛放着一个头颅,在堂皇鎏金的华楼中展现。
  几人脸色一变,有好事者忍不住凑近看一眼,惊得倒退,忍不住扭身作呕。
  原来这脑袋不知被什么啃咬得狰狞不堪,皮肤破碎,白骨森森,肌肉更是被扯裂开来,基本不能看出来原貌。
  不知道是不是被啃咬掉,头颅缺了一边耳朵,奉仞觉得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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