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看样子存彦和尘尽确实不熟悉,他又问道:“这么说您的师父并不常在宫中?”
“他根本就不在,只有有事才会现身,而且每次都来去匆匆,一副奔波忙碌的模样。我倒是问过师兄他都在忙什么,师兄只说是在惩奸除恶,但具体做过什么却从来不提。”存彦看出他对尘尽很在意,“你这么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也提不上发现,只是很想弄清楚太后身居宫中,是怎么弄到归州的奇毒。要知道炼化尸蛊的巫祭一族四十多年前就已经被清剿,按理说不该再有这么多的毒。听剑也说过四散的巫祭虽然还在试图炼化尸蛊,但做好的人牲没等喂毒就死了,没办法正常炼毒。”
存彦意外道:“听剑怎么会了解这件事?”
“听剑就是归州人,小时候曾被我给他的那把剑所救。那时候他就是被抓去炼化尸蛊,只不过刚喂过药就有人杀进来,他等药劲散掉就和其他被抓的孩子一起跑了。但在他之前的孩子,腹中放了尸蛊就死,没有留下活口。”
存彦难以置信道:“他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我想那些人冒着被追杀的风险也要抓孩子炼蛊,而且还接连失败,应该是真正制作人牲的方法已经部分失传,导致他们无法稳妥地炼出毒药。那么他们都无法练出的毒,又是怎么一再出现在太后手上?”
存彦和白露听完也陷入了沉思。
“另外归州位置偏远、地势复杂,从那边来京城少说也要五个月,如此漫长的路程,不可能让太后随意取毒,更不可能手里的毒药一被毁,就又有新的毒药送来。因此太后一定还有更加可靠的毒源,这才是我想弄清的关键。”
存彦回忆道:“说起来师兄就是归州人,后来被师父所救才跟着出来。我确实没留心过他身边有没有毒药,不过以他的个性,绝不会用毒药害人。”
“缘卿确实没有可能,即便第一次是他给的毒,那个人中毒之后他也绝不会给第二次。”元念卿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尘尽就不一定了,他一开始出现就是受太后所托,既是会帮助太后的熟人,又到过归州,身为缘卿的救命恩人,他很可能也了解尸蛊之事。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竟然在整件事中销声匿迹,怎么让人不生疑?”
“这……”存彦无法反驳他的这番话,“可是师兄十分尊敬师父,说他侠肝义胆,救人为难不惜舍生取义。能被师兄如此夸赞,应该不会用毒药害人才对。”
元念卿笑道:“如果他觉得自己是在救人呢?”
“救人?!”存彦大为不解,“用毒药能救谁?”
“救太后。”
此语一出,另外两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白露觉得元念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用手指点中他的心口。
“我心里确实有点儿数,但也是在听过泰清的话后,才将原本支离破碎的细节串联起来。正赶上师父过来,又提起毒药和解药的事,我便顺势将这些梳理了一遍。”元念卿说完这些看向存彦,“师父,虽然刚到就给您找事有些对不住,但您能不能多留些日子?我需要您帮我佐证一些东西。”
存彦欣然点头:“平时撒泼耍赖都没见你客气,现在怎么忽然跟我客气起来了?你的忙我自然都要帮。”
元念卿借机又开始耍赖:“这不是特意给您装装正经的样子,有没有想夸我?想夸就夸,千万别憋在心里。”
存彦哭笑不得道:“你这个小泼皮!”
第158章
三人和和乐乐用过晚饭,存彦回屋取来一个包裹,打开之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一交给元念卿:“这是曹将军和骆大人托我带给你的书信,这是工匠们重新丈量过后绘制的宅邸图,这是地道的布局图,还有这是在地道中发现的东西,我随手捡了几样带回来。”
元念卿翻了翻这些东西:“这么说地道已经完全探明了?”
“只能说宅邸下面的完全探明,但这个地道其实连通地下河道,静塘一带水系又十分复杂,一时半会儿很难全部摸清。”
“竟然有地下河道……”元念卿忖度道,“可是一般来说在河道上筑基很容易不稳,林家的宅院那么大,就不怕房塌?”
“因为宅子到静水附近为止的地下河道都是人工开挖,年头应该在林家宅邸最初修建之后。”存彦说到这里展开地道的布局图,“而且这个地下河道非常精巧,单是林家宅邸下面就有七道水闸,根据需要开启不同的水闸,就能组成不同走向的水道。”
元念卿看到水闸的位置也赞叹道:“确实是设计巧妙。”
“本来水闸都关闭的情况下,地下河道应该被水填满。不过越是精巧的机关就越需要精心维护,这宅子荒废十年,七道水闸有两道已经损坏,又赶上冬季是静水枯水的时节,水道里的水不断向外流,所以才能在地下听到流水的声音。”
元念卿明白过来:“看来我这次幽州是去对了,是不是换了暖和的天气,也不一定能听到水声?”
“是肯定听不到,骆大人翻阅了静塘记录,一般每年静水从雨水之后,水位就足以没过地下河道,就算是水闸全部损坏,河水也能倒灌进来将河道全部填满。”
这还真是歪打正着,若是错过了这个时节,也就错过了发现的可能。他又注意到布局图上还有一些正方标识:“这些地方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全是挖空的地窖,因为外面用泥土封着,刚下去的时候一直都没人发现。不过这些泥土封得不牢靠,越深的地方变形就越厉害,最深处已经完全垮掉,大家才有所察觉,又倒回来仔细检查。可惜里面几乎已经清空,只留下一些散碎物件,我带回来的就是。”
元念卿拿起存彦给他的小物件,黑不溜秋还带着土,大概只有掌心大小,形状很像鱼鳞,摸起来又硬又韧,可能是泡过水的关系,外面已经发酥,轻轻一碰就开始掉碎屑。
他灵机一动,搓下碎屑放到火上烧,竟然散发出烧皮子的味道。
虽然还不能十分确定,但他已经想到了它最可能的用途:“这东西大概是皮甲的甲片。我在家的时候见过,因为成甲不便运输,朝廷发放边关军士的皮甲都是以甲片的形式,到了军营再由地方找工匠制成成甲。而甲片是由兵部统一监造配发,私造私藏都是死罪。”
存彦不由得变了脸色:“林家为什么要私藏甲片?”
“其中理由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罔顾律法,往大了说就是要反。”元念卿说到这里又拆书信阅读,没有发现提到此事,“骆大人和曹将军可能还没有察觉,看来有必要修书尽快告诉他们。”
白露一听赶紧帮忙准备纸笔墨砚,元念卿趁着功夫嘱咐存彦:“师父,这件事先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待我明日进宫问过那个人的意思,之后再来和您商量。”
存彦连连点头:“放心,你师父的嘴可严了,不该说的绝不会乱说。”
“您先好好休息,回头得空就让露儿陪您出去逛逛。”
“这些你就不必操心了,还是以公事为重,我这边有什么事找露儿就是。”
存彦说完就回了自己屋,元念卿目送至房门关上,才回来坐下写东西,时不时停下琢磨一番,再继续下笔。一份呈报两封信足足写了两个时辰,放下笔时已经是深夜。
白露适时递过来两个信封,元念卿恍然回神:“你怎么不去睡?”
他拉住对方冰凉的手。
元念卿知道他在等自己:“我这就好了,你先去床上躺着,替我暖暖被子。”
他点点头,去床边铺好被褥,但转过身来发现元念卿又拿起地道的布局图研究起来。
他也不好过去打扰,自己先宽衣躺到床上。远远看着对方专注的侧脸,心里莫名有些伤感。这份伤感并非为自己或是元念卿,而是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听过那么多过往之后,一份难以释怀的心情。
在动荡的时局中,他和元念卿的不幸只是沧海一粟,比他们更可悲人比比皆是。京城繁华热闹歌舞升平的景象背后,是许多人暗地里的相互争斗无情厮杀。
他只希望能够和元念卿安稳度日,但单是安稳两字就何其困难。元念卿每解决一个问题,都会有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他很怕有一天元念卿会被这些难题淹没,而他对此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独自挣扎。
元念卿转头看到他盯着自己出神,便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床边:“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心思被料中,他不情愿地点点头。
“是在替我担心?”
他又点头。
“之前不是告诉你,要先替自己担心才行?我的事你要放在自己之后。”
他摇头,伸手搂住元念卿。
元念卿也乐得躺进他怀里:“就像我对师父说的那样,我不会有事,至少在局势明朗之前,那个人不会让我有事。反而是你,容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人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