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说到通人性,他又想到一直跟着自己的绿珠,行踪飘忽时隐时现,到现也没弄清是个什么来历,总不能真是一颗瓜……
  正思索着,原本闭目休息的黑狗警惕地站起来发出吼叫,他连忙回神,抬眼只见来时的巷子里站了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虽然用木枝盘了一个发髻,但散乱的头发依旧将面容遮了个结实。仅仅是站着一动不动,就散发出一股骇人气势。
  黑狗的叫声越发凶狠,似乎想要逼退对方。但黑衣人置若罔闻,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透过凌乱的发丝,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海赫烜。
  海赫烜也在谨慎地打量对方,头发散乱却衣着规整,大白天这幅打扮,令他莫名想到了闻中明提到的女鬼。不过对方穿的是黑衣不是红衣,身姿体态也更像是男子,而且仔细留心不难发现,地上是有影子的。
  就在他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对方忽然抬起右手,他的喉咙蓦地被一股力量勒紧,连气都喘不上来。黑狗见状立刻蹿过去扑咬,却被黑衣人轻挥衣袖打了回来,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他顿时明白黑衣人不是等闲之辈,可无法挣扎也发不出更多声音,气息完全被那股力量卡死,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还给我……”陷入黑暗前,有个充满凄怨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海赫烜猛地睁开眼睛,惊奇地发现自己就坐在客栈的房间里。他用力深吸一口气,背上立刻传来伤口的钝痛,这说明自己还活着,并没有死。
  他难以置信地起身四下检视,自己没有看错,确实是客栈的房间,对面就是闻中明的房间,行李还都放在里面。只是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本人已经不在房内。
  所以刚刚那段经历是自己的梦?可如果是梦,扼紧喉咙的窒息感实在太过真实。而且他明明跟着黑狗离开了客栈……
  黑狗!他立刻回想起黑衣人出手伤了黑狗,只要找到它就能判断出刚刚的经历是不是梦!
  他连忙再次下楼,正好撞见闻中明坐在大堂内狼吞虎咽。
  闻中明看见他招了招手:“你醒了?刚刚叫你下来吃饭你不应,我就先自己下来了。”
  他扫一眼桌上的热菜冷碟大鱼大肉,不禁怀疑道:“你这是早饭还是午饭?”
  “什么早饭午饭?酉时都快过了,是晚饭!”闻中明见他不信指指外面,“你怕不是打坐太多坐糊涂了吧?不信去外面看看。”
  他狐疑地来到外面看了看日头,确实已经垂到西边,快要隐没不见,自己之前离开客栈还是卯时,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回头,打算找店里人打听黑狗的去向。然而还不及转身,街上就传来一阵乱蹄马嘶,一队人在客栈外勒住缰绳,为首的中年男子面目威严气度不凡。
  马匹停稳后,身旁年轻一些男子的对中年男子道:“大哥,今天怕是赶不到了,还是照旧在这边休息一晚吧?”
  中年男子放眼前路犹豫过后点下头,看起来颇有些无奈:“也只好如此。”
  一行人下马来到店里,步入大堂恰好与海赫烜错身而过。视线相交之际,中年男子驻步将他叫住:“这位少侠看着面善,可是剑门弟子?”
  海赫烜也觉得在哪见过对方,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但对方既然这么问,必定和剑门有些渊源,于是如实道:“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男子见他面带失落,不再多问:“是我多话,少侠莫怪。”
  他微微摇头,还想要说几句客气话,旁边年轻一些的男子忽然朝店里喊道:“老四,你怎么在这?”
  中年男子闻声立刻转头,一眼便看见了躲在桌子下面的闻中明,不由得勃然大怒:“你又偷跑下山了?!”
  “不、不是!”这一声怒吼吓得闻中明连忙抱紧桌子腿,说话都结巴起来,“是是是……是真、真有事,你你你……你问我师兄!”
  “你师兄?”中年男子思索片刻再次看向海赫烜,“莫非少侠与舍弟是一起下山?”
  这一声舍弟也让他明白男子身份,正是闻中明的兄长:“晚辈海赫烜,见过闻大侠。”
  对方显然听说过他:“海赫烜……你是天霞长老的徒弟?”
  “正是。”
  旁边年轻一些的男子一听他是天霞长老的徒弟赶紧追问:“天霞长老现在可在剑门?”
  “在是在……”他环视四周欲言又止。
  中年男子看出他有所顾及,对身边人道:“中廉,咱们先安顿下来,你去看着办。”
  年轻一些的男子点点头,进店找掌柜定房。
  “海少侠,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再聊。”中年男子也不再驻留,直接奔向闻中明,把人从桌子下面拽出来带上了楼。
  第12章
  12
  海赫烜不是没留意到闻中明上楼时求助的眼神,但身为外人也不好多管闲事。而且他心里也觉得闻中明该有人好好管教,闻家作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刀客世家,对方那副做派只会给家里丢脸。
  他听说过,闻家如今是兄弟四人,除了闻中明,其他三人都是有名有号的人物。长子闻中清年少时就声名远播,不仅一把长刀使得出神入化,剑术造诣也颇为深厚;次子闻中正拜天机派道礐长老为师,通天文晓地理,足智多谋且未卜先知;三子闻中廉虽不如两位兄长久经江湖,但研桑心计擅长经营,将家中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有这样三位卓尔不群的兄长,闻中明就显得越发上不了台面。
  这一趟显然是长子闻中清和三子闻中廉风尘仆仆地赶路过来,很像是为寻师父,也不知所为何事。一下子劳动两位当家人,恐怕非比寻常……
  海赫烜不由得苦笑,自己现在的处境哪还有余力操心这些。
  落寞地来到后院,黑狗就趴在门边,看起来神情自若,并不像受伤的样子。
  “你没事吧?”他垂头询问黑狗,对方只是抬头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地趴回地上。
  能如此悠哉应该是没事,他也安下心来,只当那一场虚惊是自己做梦。
  短短几日,他身边已经发生许多怪事,无论是神出鬼没的绿珠,还是闻中明言之凿凿的红衣女子,亦或是今天那个难辨真假的梦。
  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思前想后,心中仍是一片迷茫。
  缓步回到客房,海赫烜顿觉倦意袭来,明明睡了一天,却仿佛奔波劳碌许久。他赶紧坐到床边,刚一靠上床围,原本沉重的身体却忽然轻松起来。
  他知道这是绿珠的功劳,低头四处寻找,果然看到绿珠滚到身边。
  心中莫名生出些许安心:“你来了?”
  绿珠轻轻贴住他,颜色深沉金光暗淡,似乎同样十分疲倦。
  “你也累了吗?”他发现相处久了,自己好像越来越懂这颗绿珠。
  绿珠又往他身边挤了挤,还未停稳忽然转向朝床头滚去,隐没在枕头后面消失不见。
  他知道这意味着有人靠近,不由得打起精神。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闻中清的声音:“海少侠,现在可方便说话?”
  他赶紧起身:“房门未关,闻大侠请进。”
  闻中清应声推门进来,见他起身赶紧道:“海少侠有伤在身,快坐下说话。”
  看来对方已经听说了一些事情:“失礼之处,还望闻大侠海涵。”
  “海少侠客气了。”
  双方落座,闻中清先是仔细将他打量一番,看到无力垂在身侧的双手时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海少侠,闻某刚刚听说了一些事,你可否愿意先去闻家庄把伤养好?”
  这话不由得让海赫烜心里一惊,闻中明竟然说服长兄待自己回家疗伤?
  他担心闻中明为达目的不惜有所隐瞒,赶紧道:“多谢闻大侠好意,但实不相瞒,如今我背上了欺师灭祖的罪名,已经被剑门扫地出门。师父和几位门中长老又生死未卜,无人能帮我洗刷冤屈,也有不明就里的同门试图向我寻仇。现在随你们回去,恐怕是徒增麻烦。”
  闻中清缓缓点头:“中明也说了一些门中变故,少侠能够如此坦白,闻某相信你是问心无愧。无论如何,现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还是疗伤要紧。”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理由继续推辞:“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明天我和三弟会兵分两路,由他带你和中明先一步回闻家庄。”
  他听出对方意思:“闻大侠可是要独自前往剑门?”
  “正是,闻家与剑门是世交,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闻中清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少侠放心,有关你的去向我会守口如瓶。”
  一夜无话,转天天亮闻中清便带人启程赶往灵煜山,晚些时候闻中廉也打点行囊带他们上路。
  不知是不是昨天挨训的关系,闻中明一直精神萎靡,上车之后愤懑地瞥一眼海赫烜,便背过身不言不语。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