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们贪婪地收集着这些碎片,同时又清醒地知道,收集得越多,分别时散落一地的声音就越刺耳。
  离别前一天,傍晚。
  纪忍冬来到时半夏房间,坐到正在收拾行李的时半夏身边,声音很轻:今晚云层薄,会有极光。要去看吗?最后一次。
  时半夏的心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
  她想起初来乍到时,就是凭着对极光的憧憬,莽撞地缠着纪忍冬当她的导游,带她去拍摄。
  那次的极光,是她们关系的破冰点,那是时半夏第一次感受到纪忍冬的温柔,驱散了她初到极地的陌生与不安。
  如今,极光再次来临,却成了两人告别的背景板。
  时半夏整理背包的手微微一顿。
  最后一次。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轻轻扎在心口。时半夏抬起头,对上纪忍冬看似平静的目光,她捕捉到一丝与她相同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好。
  时半夏扬起一个笑容,努力让它看起来自然,我们一起去。
  她们穿上外套,一起来到科考站外那片熟悉的空地上。
  和第一次破冰那晚一样,浩瀚的星空下,极光如约而至,比那次更为绚烂壮阔,绿色的光幔摇曳变幻,仿若轻纱。
  时半夏架起相机,却久久没有按下快门。她没有抬头去看极光,只是透过取景框,看着站在光晕之下的纪忍冬。
  忍冬姐,时半夏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来这里吗?那时候我觉得,能拍到这样的景象,这趟北极之旅就值了。
  纪忍冬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很轻,嗯,记得。极光确实很美。
  时半夏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她举起相机,努力让自己投入到拍摄中,快门的轻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纪忍冬则安静地站在时半夏身边,她也没有看极光,只是默默地望着时半夏那被极光映亮的、专注的侧脸。
  当极光达到最盛,几乎笼罩了整个天空时,时半夏却突然放下了相机。
  她转过身,看向纪忍冬,眼中倒映着流转的瑰丽光芒,也闪烁着水色。
  忍冬姐时半夏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拍了。
  怎么了?纪忍冬上前一步,轻声问。
  我想用眼睛记住。
  时半夏走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我想好好记住和你一起看的,最后的极光。
  镜头里的画面,终究是隔着一层玻璃。我想记住的,是此刻的天空,此刻的空气,还有此刻的你。
  纪忍冬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她看着时半夏湿润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和第一次看极光时一样的纯粹光芒,却多了太多她无法承受的情感。
  眷恋、不舍、酸涩
  太多太多的情感,她们都懂。
  纪忍冬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时半夏的脸,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动作轻柔地,抚去她肩头的雪花。
  好。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个字。
  她们并肩坐在雪地上,任由绚烂的光影在瞳孔中流转、烙印。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只是这样静静地陪伴着彼此,直到极光渐渐消散,夜空恢复深邃的墨蓝。
  离别的早晨,天气意外的晴好,阳光洒在无垠的雪地上。
  科考站外,引擎声轰鸣,接时半夏去机场的雪地车已经准备就绪。站里的同事们纷纷出来送行,拥抱、祝福、说着再见。
  时半夏一一回应着队员们的送别,目光却始终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身影。
  纪忍冬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穿着那件熟悉的科考服,神情是一贯的平静,只有微微垂下的眼眸、抿紧的唇泄露了一丝情绪。
  时半夏深吸一口气,走向她。所有的喧闹似乎在那一刻远去。
  忍冬姐,时半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却还是带上了一丝颤抖,我走了。
  嗯,纪忍冬点了点头,声音平稳,一路平安。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同事的喧闹似乎都隔了一层膜。她们之间,又回到了那种熟悉的、令人心痛的沉默。
  时半夏看着沉默的纪忍冬,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话
  你会想我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时半夏想起了几天前,早餐时纪忍冬那个科考站不缺摄影师的回答,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把所有的不舍和询问都咽了回去,化作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和一声失落的好。
  时半夏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柔软布料小心包裹好的小盒子
  盒子里正是那只她曾向纪忍冬展示过的、来自港城的史宾格小警犬挂件。
  这个,时半夏将小警犬递过去,眼圈已经不受控制地红了,留给你。让它替我陪着忍冬姐吧。看到它,你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纪忍冬低头看着那只小小的、与这片冰雪世界格格不入的史宾格,沉默了几秒,然后郑重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她的指尖划过时半夏的掌心,带着一丝凉意,却握紧了那只史宾格。
  纪忍冬的指尖摩挲着小警犬挂件,柔软的绒毛蹭过掌心,带来的,却是一丝绵密的刺痛。
  纪忍冬抬起头,看向时半夏,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眼眸深处。
  谢谢。纪忍冬的声音有些低哑,一定不会孤单的。
  接着,时半夏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小猫挂件那是纪忍冬之前给她买的,一直被她好好保管着。
  这个,时半夏摸了摸那只小猫,扬起一个带着泪光的笑容,我就带走了。
  你给的温暖,我带走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所有的牵挂与不舍,都寄托在这一来一往的礼物中。一个留下陪伴,一个带走纪念。
  纪忍冬看着时半夏的手上的小猫挂件,一种巨大的、失重般的失落感毫无征兆地淹没了她。
  你漏了暖宝宝。 纪忍冬突然说,声音很轻。
  这是纪忍冬第一次,在离别即将成真的时刻,提起那些细微的、关乎时半夏在极地生活时的点滴。
  时半夏终于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想起了纪忍冬递给她暖宝宝时温暖的手心,想起了两人之间无数次欲言又止的瞬间。
  时半夏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拿了,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
  催促登车的喇叭声再次响起。
  时半夏知道,不能再停留了。
  她深深地看了纪忍冬一眼,然后,她猛地转身,快步走向雪地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她不敢再留恋,她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半夏。忍冬突然叫住她。
  时半夏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纪忍冬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几片东西,塞到时半夏手里是暖宝宝。
  路上冷,用这个暖手。忍冬的声音很低,语气里依旧是让时半夏心动不己的温柔。
  时半夏看着手里的暖宝宝,眼眶更红了。
  她想起了那晚在补给站,自己说忍不住会想如果时的酸涩和失落,她抬起头,望向纪忍冬。
  谢谢忍冬姐。时半夏把头扭过一边,声音哽咽。
  忍冬伸出手,似乎想像补给站里那样,再碰碰她的脸颊,或者是再给她一个拥抱,但手抬到一半,终究还是放下了。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时半夏,然后轻声说了一句:保重。
  时半夏用力点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她迅速关上了车门,隔绝了外面那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也隔绝了那个站在雪地里,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纪忍冬。
  雪地车启动,驶向远方。
  纪忍冬站在原地,看着车门关闭,看着雪地车缓缓行驶,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蔚蓝的地平线。
  风雪里那个在补给站的吻、留言板上的默契回应、带着醉意的告白、相触时缩回的手指所有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又随着雪地车的远去而渐渐淡去。
  纪忍冬站在原地,眼睛有些发酸。
  她摊开手心,那只小小的史宾格安静地躺着。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温度。
  身后传来同事的感叹:唉,夏夏回去了,这下站里又该冷清喽。
  纪忍冬没有回头,目光仍望着天际那道消失的车痕,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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