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被咬了一口的吕洞宾默默退下。
  “手怎么了?”
  严问晴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李青壑猛地转身,岂料晴娘挨得近,他险些撞到,又急急往后退,可后头正对着大床。
  腿肚子抵在床沿,晃两下便要往床上倒。
  晴娘也不拉他,飞快摸走尖锐的剪子,任由他摔到被子中。
  原本紧攥的手掌撑在被里上,印出个鲜红的血手印。
  得,下层的被里本来或许是不用清洗的,现在不得不清洗了。
  李青壑飞快地瞄了眼,不知是该抽手还是继续摁着。
  “刺伤了?”
  “嗯……”瞒是瞒不住了,李青壑将锅一通乱甩,“这拆起来忒麻烦了。”
  严问晴没说什么,只拿着剪子越过李青壑。
  他乖乖起身让出位置。
  但见严问晴挑开几针线,随手把剪子递给他,而后拈着一个线头,便将整排缝线尽数扯开。
  李青壑看得瞠目结舌。
  他有样学样,快速剪开几针,捏着线头使劲扯,用了大力气只将整块被里连着被单皱成一团,扯得针孔恁老大,背面上精致的牡丹绣样都拉得变形了。
  “挑这里。”
  严问晴指点他几句,将拆被单的技巧告知。
  李青壑也不管指头上冒着血珠子,摁一块是摁,摁一片也是摁,兴冲冲三下五除二将剩下几道缝线尽数抽出。
  严问晴含笑冷眼旁观。
  因今日这遭,他日后才能一眼发现床上被单缝线不对,及时找着藏在被芯里的要紧东西。
  这是后话了。
  现在的李小爷同被单搏斗一番,累得气喘吁吁,手指上还扎了两个血窟窿。
  他见晴娘已经发现,索性也不藏手头伤口,可怜巴巴把手上快要凝血的伤处递过去:“晴娘,我手疼。”
  上回抓个小毛贼从酒肆二楼翻下去,磕得膝盖青紫一片照旧往班房审讯,现在被剪子扎了个小口子反而矫情。
  但这套管用。
  晴娘不会对他置之不理。
  严问晴着人备好热水帕子,将伤处清洗干净,敷上药粉稍作包扎。
  浓密的睫羽因她的垂眸在眼下落出一片晦暗的阴翳,嘴角不变的弧度温婉柔美,晴娘包扎的动作轻柔又利落,薄薄的棉带缠在他的指尖,没有带来丁点儿不适。
  李青壑疑惑地看着她,低声喃喃:“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严问晴挑眉,抬眸望着他轻笑声:“非得我给你一耳光,把你一脚踹开,你才舒服?”
  李青壑挨通叱,还真就舒服了些。
  他伸出双臂将晴娘抱在怀中,虚枕在她的肩头,嗅着她的发香又矫揉造作道:“这一旬里我只抱到晴娘三回,再往前都记不清了。晴娘每日晚睡晚起,偏我要早起上值,跑一天晚上回来又守不住,总困得不行,等不到晴娘回来。我都不想去点卯了。”
  严问晴双手环于自己身前,柔声道:“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李青壑当她在说反话,笃定答:“我不能再这么吊儿郎当下去,晴娘,我想以后在安平县,所有人都称赞这是一门好亲事!”
  严问晴笑道:“大家已经这样觉得。”
  李青壑摇摇头:“他们说的是李家好,而非我李青壑好。”
  严问晴心中微动。
  又听李青壑道:“何况,晴娘这样优秀的女郎,我要变得更好才配得上你。”
  “嗯。”严问晴悄然垂眸,“我信你做得到。”
  向晴娘好一通卖乖后,李青壑又明晃晃上起眼药:“照夜大了,学会抓耗子。这固然是件好事,可它打了牙祭,嘴巴里会沾上耗子毛儿,肚子里克化着耗子肉,拉的屎都是爬上爬下的耗子变的。它是个感恩的好狸奴,能力又强,抓着多的耗子便带回来献殷勤,搁在你床上、桌上,一个不留神鞋子里说不准会倒出半只耗子。耗子身上的跳蚤会跑到它身上,猫毛底下都是爬来爬去的黑色小虫子,它一拿爪子挠痒,受惊的跳蚤就会蹦得到处都是,晚上晴娘入睡的时候,这些跳蚤爬到……”
  “闭嘴。”
  严问晴看着身侧好一个阴险小人。
  不留余力的抹黑照夜这个捕鼠忠良,试图让主人彻底厌弃它,将它逐出房门。
  搞得撵走照夜他就能搬进去似的。
  不论如何,某个李姓的奸人还是得偿所愿,眼见着照夜的猫窝被挪到廊下,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第49章 春风满面迟日起,痛定思痛早绸缪 哪里……
  侧房不比主屋, 因空间较小,里外的界限并不严明,外间也放不下主屋那样宽敞的榻。
  所以某人才巴着搬进来。
  李青壑在侧房住过一段日子, 轻车熟路先行入内迎晴娘。
  李小爷今夜勤快得紧, 不待竹茵他们上手, 他已经抱着两床被子, 整整齐齐铺到床上。
  两床被子。
  并列。
  铺在床上。
  铺完床的李小爷就这么坐在床边, 仰头期待地望向严问晴。
  看来是不打算打地铺。
  刚刚洗漱换好寝衣的严问晴尚带着层润泽的水汽,她打帘入内,正对上一双渴求的眸子。
  她顿了下。
  随后严问晴神情自若入内:“忙活半宿, 早些睡吧。”
  李青壑愣在原地。
  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懵了。
  晴娘这话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恰恰因为李青壑听清楚这番话, 才变得呆若木鸡。
  他完全没想过晴娘居然会二话不说就同意!
  严问晴捋着一头青丝往床边来, 见他呆愣愣不挪窝, 歪头道:“怎么?你这两床被子都是给我铺的?”
  “自然有我一份。”回神的李青壑生怕晴娘反悔,火速钻进被子里。
  占好位,他才探出头问:“晴娘睡里头外头?”
  “里头。”
  李青壑睡觉不大老实,先前在榻上睡时时踹掉被子、软枕, 半夜冻醒或是落枕,又迷迷糊糊探半个身子往榻边捞寝具, 睡沉了索性丢到天亮,全赖牛犊一样的健壮,才保得他成日生龙活虎。
  睡在他外侧, 严问晴怕被这家伙挤下床去。
  李青壑闻言裹着被子蠕动到床沿,给晴娘留足了空间。
  严问晴扫了他眼。
  他坦坦荡荡地对视。
  严问晴不再看他,垂眸褪去鞋履,躬身越过他进到里侧整理被子。
  李青壑盯着她弯腰时绷紧的脊背, 目光下滑,看向白玉似的脚背、粉嫩的足弓,而后把脸默默埋进被子里,伸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直到身边一沉,他才探出头来。
  里侧的光线昏暗,只能朦胧瞧见晴娘的轮廓,李青壑便觉得心口被填满了一般,连日的惶惶终于安定下来,容他享受这一室静谧的夜。
  闭着眼的严问晴忽然开口:“严家另几房来信,过两日要来探望我。我想邀他们往严家祖宅赴宴,不要扰了李家的清净。”
  “谁要来?”李青壑索性借这个话头大大方方地看着严问晴。
  上回归宁宴他倒是同严家几个侪辈玩得来。
  ——虽然现在想想,当时那些严家人显然憋了一口气要好好整他,奈何李青壑全然未觉,反仗着自幼练出的好酒量,把他们全喝趴下。
  现在脑子清醒了,难免有些汗颜。
  只是晴娘口中吐露的那几门,与归宁宴上为她撑场面的严家人毫无干系,其中严问晴堂叔的名号李青壑可是记忆犹新。
  抢占严家的祖产却输了个精光,把烂摊子丢给晴娘后一句话没说灰溜溜跑走。
  成婚的时候没见来添一桩礼,归宁的时候没听来壮门面,这会儿却跑来蹭吃蹭喝。
  李青壑没好气道:“他们竟还有脸来?”
  他脑筋一转,想这些人定是无利不起早,又道:“咱们成婚的时候他们都没来,这次必是不怀好意。”
  严问晴心想:确实聪明许多。
  不过她要的就是这些人找上门来。
  严问晴闷声道:“到底是长辈,不好怠慢。”
  听着有那么些委曲求全。
  李青壑心疼得不行,又怕不小心说重话更惹她难过,只嘟囔道:“晴娘你心太软了。”
  严问晴睁开眼看向他,光线昏暗,李青壑没能注意到她的目光,待他转头时,晴娘已经闭上眼似睡着了。
  “晴娘?”他低低呼唤一声。
  严问晴没作答。
  于是李青壑悄然越过楚河汉界,呼吸的热气轻轻浅浅落在严问晴面颊上。
  热气消失。
  他摒住了呼吸。
  下一瞬,严问晴感受到鼻尖微微濡湿,被硬物轻轻夹了一下。
  而后立马退回另半边。
  ——他咬了严问晴一口。
  ……真是属狗的,平日里无法无天,偏这会儿胆小,趁人之危居然只敢轻轻咬上一口。
  严问晴心下嗔骂一声,强打的精神撑不住,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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